怒江水电开发与生态保护如何协调？

　　怒江是中国获准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三江并流”中的大河之一，发源于唐古拉山南麓，流经西藏、云南，通过缅泰边境入安达曼海。怒江干流中下游河段——色邑达至中缅边境处全长742公里，天然落差1578米，水能资源十分丰富。

　　《怒江中下游流域水电规划报告》从提高怒江中下游梯级电站整体效益的角度出发，规划以松塔和马吉为龙头水库，丙中洛、鹿马登、福贡、碧江、亚碧罗、泸水、六库、石

头寨、赛格、岩桑树和光坡等梯级组成的两库十三级开发方案，全梯级总装机容量可达2132万千瓦。专家预测称，怒江中下游河段规划梯级发电总量每年可创造产值300多亿元。

　　今年8月14日，《怒江中下游流域水电规划报告》通过了评审。然而，围绕怒江水电开发对陆生生物多样性的影响、对水生生物的影响、对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地、风景名胜区和自然保护区的影响、对水文和地质环境的影响等问题，引起了国家有关部门及专家学者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

　　在研讨中寻找共识

　　1988年，包括怒江在内的“三江并流”地区经国务院批准成为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今年7月，该地区又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

　　今年9月3日、10月20—21日，国家环保总局分别在北京和昆明就怒江水电开发问题召开了两次“专家座谈会”。9月29日、10月10日，云南省环保局也相应召开了两次专家座谈会。

　　一些专家指出，怒江峡谷是世界上著名的峡谷，其连续深切的峡谷形态以及谷地湍流的水流流态，使之在世界大峡谷中占据重要位置(有可能成为第二或第三大峡谷)，因此是世界级峡谷旅游资源。水电站的建设将极大地降低其品质和作为旅游资源的价值，将会丧失其独特性、自然性和完整性。怒江是“三江并流”的有机组成部分，对怒江进行十三级水电开发，将改变自然河流的水文、地貌及河流生态的完整性和真实性，也将影响和降低其作为世界自然遗产的地质、地貌、生物多样性、珍稀濒危物种以及自然美学价值。“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地的完整性和真实性要求保持怒江的自然流态。怒江是我国具有重要生态意义的河流，也是一条著名的国际河流，是世界上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地区之一，其重要性位居我国十七个生物多样性保护关键地区之首，是我国三大生物物种聚集中心之一，保留这些资源的原始性、自然性和唯一性，使其成为我国甚至整个人类的宝贵财富。怒江地区多民族聚居区独特的地方民族文化也是一种财富，要充分认识保护民族文化持久存在的重要意义。如果在怒江进行梯级开发，对整个怒江流域的各方面的影响可能是巨大的。

　　怒江作为目前我国仅存的两条原始生态江河之一，应从国家生态安全长期目标出发，将其作为一条生态江予以保留，不予开发。这样一方面可以使其成为国家的自然遗产得到永久保护；另一方面，把怒江作为一个江河原生生境的对照物和参照系，开展长期、全面和系统的环境观测活动，取得原始生态环境系统的各种相关本底数据，从而对照人类已经开发的江河所引起的生态环境变化进行类比，进而为国家进行环境影响战略评价提供依据，为我国实现全面可持续发展奠定基础。

　　至于怒江地区的脱贫问题，专家们认为，水电开发既不是唯一的选择，也不是最佳选择。怒江地区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可以借鉴丽江地区的经验，由国家引导和扶植，发展生态旅游。此外，鉴于怒江州、保山市在为保护自然保护区和世界遗产方面所做出的贡献，国家应该对这一地区实行生态补偿，加大财政支持力度，帮助当地群众发展特色种植业、养殖业。

　　另一些专家则认为，怒江中下游2000米以下没有自然保护区，许多低海拔植被已保存无几，凡海拔2000米以下河谷或山坡可以开垦的均已为耕地或次生灌丛及草坡所替代。水电开发不存在对当地原生植被的严重影响。在怒江两岸有兽类154种，鸟类419种，两栖类21种，爬行类56种，昆虫1690种，这些物种绝大部分分布在2000米以上的自然保护区内并得到了保护，怒江河谷水电开发不会直接对陆生动物物种的生存造成影响。与云南省其余5大水系相比较，怒江水系鱼类的种类是最少的，怒江共有土著鱼类48种，特有属1个，特有种类17种。没有国家重点保护水生野生动物保护名录中的鱼类，规划河段无长距离洄游鱼类。

　　“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其核心区在海拔2500米以上，缓冲区在2000米以上，怒江流域涉及高黎贡山和白马—梅里雪山2个片区。怒江水电规划主体工程不在“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地范围内。在划定“三江并流”申报世界自然遗产区域范围时，已采取“区域划出、高程控制、充分协调”的具体措施，为“三江并流”区域的开发建设(包括怒江的水电开发)留出了必要的空间。同时，在怒江水电开发规划中充分考虑了对“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的保护，确定怒江水电开发规划在云南省最高高程为1570米，确保了“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与合理的重大建设项目协调发展。因而怒江水电开发不会占用和直接影响“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地。

　　怒江发源于青藏高原唐古拉山南麓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安多县境内，穿越我国西藏自治区和云南省，在云南省潞西县流出国境，流入缅甸后成为萨尔温江，是一条较大的国际河流。原生生态河流应该是从源头到入海口所有河段均未受到人为干扰的河流。从严格意义上说，怒江已不是一条保持着自然流态的河流。一是在怒江上游(西藏那曲地区)其实早已建有水电站；二是在怒江地域内的怒江河谷地带已被人类所开发利用，2000米以下的半山生态恶化区和河谷生态脆弱区已经成为生态环境最恶劣的地区。

　　任何开发建设项目对生态环境都将产生影响，尤其是水电开发项目对当地的生态系统、生物多样性、民族文化多样性和景观有着重要的影响。就像怒江州的贫困应在发展中解决一样，怒江中下游水电开发建设带来的生态问题也应在开发中采取有力的措施加以解决。

　　必须解决的几个问题

　　专家认为，怒江中下游水电开发是国家资源优化配置的重要选择，也是加快怒江中下游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切入点，怒江中下游水电开发工作必须解决好以下几个问题：

　　怒江中下游流域水电开发与否的争论，目前主要集中在水电开发是否是当地经济发展的唯一选择以及对生态、动植物、水生动物等影响的大小上面，即开发怒江造成的环境影响、生态问题、社会问题等是否能接受，这些问题只有通过环境影响评价才能够解决，即使是定性的判断，也要通过环境影响评价来回答，因此，必须依法尽快开展怒江流域水电开发规划的环境影响评价工作。

　　鉴于怒江流域野生稻环境的特殊性和我国野生稻种遗传资源的重要性，应尽快组织开展野生稻资源的抢救性考察，查清规划中水电站可能淹没和影响的野生稻范围，找出解决办法。

　　怒江中下游鱼类的种群数量、年龄结构已呈现被过度利用的特征，鱼类资源状况十分脆弱，目前应尽快开展鱼类资源保护研究，避免特有种甚至特有属的减少或者灭绝。

　　目前的怒江水电开发规划中对西藏自治区内的怒江干、支流的人文、地质、地貌、灾害、环境、资源等缺乏必要的了解，这将对怒江中下游水电站带来隐患，因此应尽快开展流域综合规划。

　　尽快开展怒江中下游河段的生态功能区划分，怒江水电开发梯级发展规划应根据生态功能区划进行调整。

　　扶贫是怒江水电开发的主要目标之一，对怒江水电开发能否和如何使当地农民脱贫致富，应进行科学论证。

　　怒江是一条个性化特征明显的河流，与其它河流缺乏可比性，所以对怒江作为原生生态河流保留下来有没有必要，应作多学科综合评估，提出具有更科学和说服力的评估报告。

　　发展保护有机结合

　　云南省环保局局长李现武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了几点看法。

　　首先，要协调好人与自然生态和人文生态的关系，使发展同保护有机结合起来，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要以人为本，围绕人类社会的发展来探索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只强调开发不重视保护就不可能做到持续发展。反之，片面强调保护，不进行科学的开发，也不可能有效地保护生态和环境。既要看到水电开发带来的负面影响，也要更多看到促进怒江州经济社会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的积极作用。人在温饱都不能保障的状况下所从事的原始生产和生活方式，必然走的是浪费资源、污染环境、破坏生态的不文明的发展道路。我们应通过积极主动的科学发展，来避免无序的开发，就怒江州水电开发而言，总的来说，水电开发对怒江的生态保护利大于弊。

　　其次，目前13级开发的方案，大坝密度太大。同时，13级方案要淹没贡山县城和一些人口稠密区，这样做的结果不仅会减少怒江本来就很宝贵的耕地，还会破坏这些地区独特的民族文化，影响怒江文化产业和旅游业的发展，应在科学论证的基础上作适当的调整。

　　第三，在开发梯级电站的同时，要保护好怒江中下游的水生、陆生动植物和自然景观。广泛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对决策十分重要，很多问题，还应继续听取专家意见。目前，专家的意见更多是定性的，定量的不多，需要进行更深入的研究。这种研究既要有纯学术性的，也要有理论联系实际的。我认为可以从13级中选出六库电站来作为科学实验电站，对开发与保护进行系统的研究，以实践来指导以后梯级的开发与保护。这样，既可解决当前怒江州缺电的问题，又可用实验方法来研究解决水电开发与生态保护的一系列科学问题。我相信，通过积极的讨论，一定会找到一条全面开发怒江，使怒江实现可持续发展的路子。

　　经济发展和生态保护的争论不论结果怎样，它留给我们的思考却是深刻的。

　　怒江水电开发的争论将保护和开发这个普遍问题个性化了。一方面，怒江流域集生物多样性、丰富的水电资源和“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于一身；另一方面，地处怒江流域的怒江州是我国经济最不发达的7个少数民族地区之一。资源的富集和极度的贫困形成强烈的反差，当地干部群众改变现状的欲望极其强烈，保护和开发的任务一样艰巨。

　　在当前我国的经济发展水平下，如何选择切实可行的发展路子，避免走极端，确实是一个两难而又必须面对的问题。实行彻底保护的想法是不现实的。反之，把怒江脱贫希望完全寄托在对怒江水电资源的开发上，不顾及对环境和生态的影响的想法也是偏颇的。

　　优势资源如何 合理开发利用？

　　对怒江水电开发的争论，离不开对怒江州49万人生存和发展的关注。那么，怒江州的现状如何？怒江人对此怎么想？

　　全州98%以上的面积都是高山峡谷，其中，坡度在25度以上的占76%；72万亩耕地大部分是挂在陡坡上的，稍不注意就会发生陡坡耕作人、畜坠落事故。全州至今还没有一个足球场。州内无国道穿越，州内没有公路网络，没有一条完整的三级以上公路。

　　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地处滇西北青藏高原南延部分横断山脉纵谷地带，全州总面积14703平方公里，辖泸水县、福贡县、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和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建州近50年来，从纵向看，怒江州实现了社会形态的历史跨越和经济的长足发展。但是，从横向看，怒江州至今还是云南乃至全国最贫困、最落后的地区。全州98%以上的面积都是高山峡谷，其中，坡度在25度以上的占76%；72万亩耕地大部分是挂在陡坡上的地。

　　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矛盾和困难突出，保护区和天保工程的建设，使怒江州近50%的土地纳入保护范围，全州唯一长期支撑地方经济的森工产业退出了历史舞台，而替代产业在短期内难以形成，资源优势难以转化为经济优势。怒江水能资源开发具有地质条件好、搬迁人口少、淹没土地少、开发成本低等显著特点，最适合大规模开发。但长期以来，由于缺乏投资，优势资源一直得不到合理开发利用，怒江两岸的各族人民，祖祖辈辈守着金山、银水，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一靠投入治理、二靠封山育林、三靠移民搬迁，由于缺钱，人地矛盾突出问题难以解决，为了吃饭，老百姓只有靠陡坡垦殖、广种薄收的方式来满足基木生存需要。由于缺钱，农村能源结构单一的问题难以解决，全州每年仅农村生活用柴量就达50万立方米以上。

　　“在怒江极端贫困的状态下，我们承担了大量的生态保护任务，全州50%的国土面积是保护区，怒江的状况是跟上时代的环境保护和远远落后于时代的资源开发。”

　　10月20日，在国家环保总局组织的专家座谈会上，怒江州委书记解毅有一番肺腑之言：“近两个月来，我们感到压力特别大，在怒江州的历史上，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够像怒江水电开发这样牵动全州上下这么多人的心。我们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建设水电、有色金属两个国家基地，创‘三江并流’东方大峡谷世界旅游品牌的思路是不是考虑得不够？靠旅游业和其他产业的发展能否代替水电建设？思考的结论是否定的，怒江传统农业走不通，发展畜牧业也不行，工业项目更是不用提。到怒江之前我一直在丽江工作，担任过丽江县委书记和地委副书记，亲身参与了丽江的旅游开发，到怒江工作的第一天想到的就是发展怒江的旅游业。可是怒江的地理条件就难以承受太多的游客进入，因此，怒江旅游业的发展不能代替水电的发展。”

　　怒江州副州长才亮碧分管生态保护工作，他说：“在怒江极端贫困的状态下，我们承担了大量的生态保护任务，全州50%的国土面积是保护区，怒江的状况是跟上时代的环境保护和远远落后于时代的资源开发。” 　　

　　怒江是中国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三江并流”中的大河之一。怒江干流中下游河段——色邑达至中缅边境处全长742公里，天然落差1578米，水能资源十分丰富。来源： 经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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