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石柱9-25特大车祸追踪：县长引咎辞职

亲人的悲哭已唤不回逝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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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12日，重庆市石柱县龙河牛栏口大桥。

　　17天前，48条鲜活的生命在这里瞬间消逝。如今站在桥头，伤者惊恐的颤栗和逝者亲人撕心的悲怆虽然已被时间洗涤，但仍无法漠视的是，这场特大车祸之后，这条要供4万人出行的公路仍然满身背负矛盾，面临新灾；监管不力的政府官员们，将怎样接受48条生命的诘问？ 重庆市首次启动的官员问责制，对这些父母官们打怎样的板子？

　　记者走在回访路上，天空已经放晴。出事的牛栏口大桥两岸青松默默无语，树身上留下记录了洪水水位的水迹，一些散落的白色垃圾在枝头迎风摇曳,并散发着一阵阵恶臭。龙河两边，兀立起一座座新坟，里面埋葬的大都是这次车祸的死者。谁也说不清楚，死难者的亲人们为什么想到要把亲人掩埋在他们丧生的这个地方。

　　桥两端公路上,现在多了两块崭新的通行警示牌,上面清晰写着： “水至漫水桥面时禁止各种车辆和行人通行”，落款单位是“石柱县交通局”。

　　“这牌子是两天前才挂上去的。早挂警示牌的话就不会死这么多人啦！”正在整修桥面的两民工很惋惜地告诉记者。

　　根据石柱县官方公布的数据显示，“9.25”特大交通事故，造成48人死亡、2人失踪、直接经济损失3万元、间接经济损失420万元。

　　4万人出行仅36个车座

　　龙河牛栏口段位于石柱县下路镇，周围有石柱县的大油坊村、三树村、湖海村，长坡村、赵家店村等20多个村镇，其中包括丰都县的茶园镇、农和镇、出石镇等部分村镇，居住着4万多村民。长期以来，村民通向石柱、丰都只有靠渡船过龙河，交通极为不便。上世纪70年代，村民集资在牛栏口修建了一座石墩漫水桥，将龙河两岸的三树村和大油坊村的乡村公路连接起来，桥面用巨型石板铺成，桥面边缘设置了警示墩子，可供两车同时通行。从上世纪末开始，该线路就有班车往返县城，后发展成为现在两个中巴车四个班次。

　　10月12日下午，记者在牛栏口大桥桥头看到，尽管开过来的中巴车塞满了人，但等候在此的10来个村民未等车子停稳，还是毫不犹豫地涌向车门，使劲地往车上拱。司机一脸漠然，对这样热闹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只有售票员扯起喉咙喊“里面空得很，走起点。” 记者数了一下，这个只有9座的中巴车上的乘客已超过了30人，车辆严重超载。

　　“超载是正常的，没有哪趟车不装成这样。”村民对记者说，4万多人靠两个9座中巴进进出出，不超载哪把这些人运得完？记者联想到“9.25”车祸，当时，出事的中巴车上装了50余人。至今人们都无法想象，这些人是怎样挤上这辆车的。

　　对于如此爆挤，当地居民表示是“家常便饭”。因为这条线路上的四次班车根本无法满足周围出行的村民人数，当地村民就只能靠挤了。

　　“9.25”事故中幸存者孙家福现在在牛栏口水电站打工，看见记者，他很沉默，这个40多岁的农村汉子对那场灾难仍然心有余悸。他不断重复他逃生的过程，之后他就望着出事的大桥两眼迷茫。他说， “9.25”事故发生后，路段上只有1辆车在开，进出更挤了，他常常在想，严重超载的后果又是什么？

　　他的担忧也是村民们的担忧，“9.25”车祸之后，车祸幸存者杨航(12岁)已经害怕坐车了，他的父母只好将他送到学校寄宿，以减少出事的频率。

　　村民们认为，该线路的运力一直潜伏是潜伏的安全隐患。石柱县公安局主管交警工作的阮副局长证实了运力运量严重失调的问题。他说当初有关部门经过多方面调查，核准该线路为5辆9座中巴车营运，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运管所在该路段只下发了2个线路牌。

　　10月28日，本报记者张秀良再去石柱时，尽管已经知道县长引咎辞职的消息，但当地老百姓面对记者的提问还是很谨慎。

　　村民又向记者提到一个新问题，出事的中巴本身有19座，但车主把前面的位置抽调，变成9坐。9座可以减少相关费用和税收，也为客车超载提供方便，相关部门是怎么把这个“9座车”批下来？

　　30年80人丧生独木桥

　　除了村民们反映的运力运量不协调之外， 记者在回访中发现一个问题：这条路已经满目疮痍，破败不堪。

　　从石柱县城出发，途径丰都县的江池镇后进入石柱县的大油坊村，蜿蜒盘旋在山涧的乡村公路立即出现在眼前，不堪重负的路面严重变形，坑坑洼洼的。坐在车上,身子不时被抛起来。

　　“9.25”特大交通事故地点位于下路镇的牛栏口桥，那正是当地出了名的漫水桥。每逢雨水季节，猛涨的河水总会漫过桥面。进出的唯一通道被洪水占据，两岸村民不是冒险过河，就是在附近的亲戚家住下，等洪水退后，再过河回家。

　　住在下路镇湖海村场上的杨声明在此居住40多年了。他告诉记者，每年龙河涨水时，就有人不顾生命安全，强行从漫水桥过河被洪水冲走。在“9.25”事故前，就有30多位村民小孩在牛栏口丧生，但这并没有引起过往村民和当地官员的注意，认为只是个别现象，也没有采取过什么补救措施。

　　据当地村民介绍，这条公路修好后，虽然设有道班来养护，但他们几乎没看见人来修过。

　　记者在该桥的边缘发现，10多个桥墩的地方只剩有残余钢筋。

　　这个“三不管”的漫水桥，在职能部门不问不管、村民安全意识差的情况下，终于人为地酝酿了“9.25”惨剧。今年9月25日13时20分，石柱县一牌照为渝AX1086的川江牌中巴车沿途装上数十名村民和学生后，行至16公里处的龙河牛栏口漫水桥时，被洪水卷入河中，有2人被当地干群及时救起，2人失踪外，包括司机在内的48乘客死亡，其中33名中小学生。

　　经过一天一夜的大雨，龙河水暴涨，水面已没过桥面50厘米左右。但就是这条从石柱到三树村的交通要道出现这样的险情，却没有任何单位出面排除险情，实行必要的交通管制，反而让中巴车任意通行。

　　牛栏口大桥到底该谁管？河水淹桥为何不实行交通管制？一些受害者家属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们认为这是造成“9.25”事故的重要原因。

　　而更令他们担忧的是，现在这条路除了出事的牛栏口大桥有几个民工在修修补补外，其他地段仍然没有动静，这条破烂的乡村公路还会不会吞噬乡亲们的生命，谁也说不清楚。

　　人人自危 城市变得诡异

　　带着老百姓的诘问，石柱20周年县庆前夕，记者来到县城。虽然“9.25”事故的善后处理工作和事故原因调查工作已经结束，但石柱县城仍然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除了当地电视台在不遗余力地向人们反复播送县庆倒计时的节目外，丝毫没有一点喜庆的味道。

　　据石柱官方网站公布的消息表明，“9.25”特大交通事故的发生原因，除去该县境内山高坡陡，沟壑纵横，自然灾害频发，道路交通条件十分恶劣，潜伏的安全隐患较多的客观原因外，无论是在安全宣传教育、设施投入上，还是在社会监管和监管措施落实上该县都有很大差距。

　　“现在事故的调查已经结束，县委、县府正着手处理相关职能部门和失责的官员。”石柱县公安局主管交警的阮副局长在接受采访时透露了这一消息。

　　10月13日，记者就“9.25”事故路桥的管理问题前往石柱县交通局采访，冉局长办公室的灯亮着，工作人员称冉局长下乡去了。交通局办公室一陈姓工作人员表示，他只知道该段路是修牛栏口水电站的简易便道，具体情况不清楚。并要求记者前往该县县委宣传部办理采访手续，得到其允许后才好安排有关人员接受采访。他说这是前不久，县里面硬性规定的。这与记者在下路镇政府、下路镇派出所、县交警大队采访得到的回答没有两样。采访没有获得任何突破，记者只好来到县委宣传部，一自称谭姓副部长的工作人员十分婉转地拒绝了采访。

　　记者通过自己渠道找到该县有关部门的电话后，一拔打被告之是县委机要科，工作人员反复询问记者身份和所找部门何事，并要记者到宣传部办理手续。

　　记者住宾馆时再次体会到了该县的紧张气氛.服务员不但要求记者出示了身份证，还对记者的来访时间和事由进行详细的登记.按照以往，在区县住宿,大可不必费尽周折的，只要缴钱就行.宾馆老板一眼就认出了记者的身份，并解释说,前几天,县里有关部门对全县进行了安全大检查，叫他们留意陌生的人员，特别是年轻人挂包背相机和摄象机的(指记者装束模样)，发现后要作好登记,有必要的话上报。

　　问责制启动 县长引咎辞职

　　推行高官问责制度，是重庆市健全行政责任体系的重要措施。

　　今年7月1日，重庆市出台实施了《重庆市部门行政首长问责暂行办法》。这是我国第一部关于高官问责的政府规章。

　　该办法针对政府工作的薄弱环节，围绕依法“治”官、依法治权、创新监督机制，规定了对于重大自然灾害、重特大事故和重大突发事件的处理拖延懈怠、推委塞责、瞒报、虚报、迟报重大突发事件或重要情况、重要数据办事不力等18种问责情形，并对问责情形采取诫勉、通报批评、责令在市政府常务会上作书面检查、通过市级主要新闻媒体向社会公开道歉、取消当年评优、评先资格、停职反省、劝其引咎辞职等7种责任形式，对政府行政部门“一把手”不履行或不正确履行法定职责进行过问和追责。着力解决决策失误、治政失当、权利失控、政令失畅和行为失范等问题。

　　问责之下，石柱土家族自治县县长岳中焕引咎辞去职务。

　　辞职县长平静接受

　　“对上级的处理决定,我能平静地接受.这是我应该承担的,对这次特大事故的本身，我不能自谅。其他的我不便多说。”11月1日，石柱县原县长岳中焕在引咎辞职之后，首次露面，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电话采访。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平静。

　　因为石柱“9.25”特大交通事故的发生，岳中焕成为了重庆行政首长问责制第一位被问责的官员。

　　“9.25”特大交通事故发生后,岳中焕在忙着处理善后的同时，也等着对自己的问责结果。

　　“在宣布岳县长对此事故引咎辞职时,在场的30多名县领导干部几乎都流泪了，大家知道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县长。”石柱县政府一位工作人员向记者透露了这一细节。事后岳中焕很多以前的同事、部下打电话安慰他：这是天灾人祸,有一种无法预料的责任。

　　据记者了解，1997年,岳中焕从酉阳县调任石柱县任常务副县长，2001年任石柱县县长.对他问责处理后，仍有不少干部群众为他惋惜。一位群众说：“石柱这几年的发展有目共睹,，岳县长功不可没。”信报记者 胡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