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慈溪全城歼狗遏制狂犬病暴露犬类管理失控

养狗者对那场声势浩大、毫不留情的“歼灭战”仍然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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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10日起的一周内，宁波慈溪市突然倾城出动灭犬之前，慈溪已有14人死于狂犬病

　　11月3日下午5时左右，浙江慈溪市浒山镇一家模具厂内，工人们结束了一天劳累的工作，三三两两地走出这个“前厂后宅”的家庭作坊，融入到茫茫暮色中。

　　模具厂老板陈先生把爱犬从楼上牵到了后院，憋了一天的狗儿开始在院子里撒起了欢

。

　　“天黑了才敢(让它)到前面去。就算晚上八九点放出去方便，我也是东张西望的，心里直紧张。这都成了什么世道了呀？”陈先生不无抱怨地说，自己就像做贱似的。

　　此时距慈溪全城歼狗行动已有半月光景，但陈先生对那场声势浩大、毫不留情的“歼灭战”仍然心有余悸。因此，风声未过去之前，他的爱犬只能“昼伏夜出”。

　　10月8日，慈溪市委市政府紧急召开狂犬病暨重大传染病防治工作会议，决定自10日起的一周内，对除在免疫有效期内且加以圈养之外的所有犬只，进行大规模捕杀。

　　两天后，成百上千的打狗队队员拿着自制钢管纷纷走上街头。他们见狗就追、见狗就捉，惊得这些家狗和野狗们四处逃窜。不过，很少能有狗逃脱出打狗队员们配合默契地“围、追、逼、堵”。

　　养狗者急谋对策。有的将爱犬紧急转移出城；更多的人则和陈先生一样，把狗藏在家中暂避风头，直到天黑了才放出来透气。

　　但这些难不倒打狗队员。他们穿街走巷，甚至登堂入室，尽其所能逮住漏网狗。

　　在慈溪市区开复印店的龚先生目睹了打狗队员是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一根生锈的钢管猛力扎进一只狗的胸膛致其死亡的。在咽气的最后一刻，狗的两条前腿仍然紧紧扶住那根钢管，不停地发抖。

　　龚先生愤怒地说：“很多小学生都围着看。被打的狗脑浆迸裂，血浆流了一地，让小孩看见这些东西不是太残忍了吗？”

　　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同样的血腥场面在慈溪市各个乡镇的街头，频频上演。一些打狗队员把自己的“战利品”挂在摩托车后面拖行过市，在路面上留下了长长的红色血迹和白色脑浆。

　　对深为狗患所困的慈溪市政府来说，这样大规模的捕杀行动无疑是一个正确的决策。在仅有100万常住人口的慈溪市，2004年犬只数量达到了创历史纪录的10万只，平均10人拥有一只狗，在部分乡村，甚至是平均3人就拥有一只。

　　2004年上半年，慈溪市有数万人被狗咬伤。与此同时，绝迹12年的狂犬病，开始在慈溪市现身。

　　2月，慈溪观海卫镇杜岙村一名8岁小女孩被狗咬伤，后狂犬病病发死亡。这是慈溪市自1991年来发现的第一起病例。

　　3月，又一名5岁女孩死于狂犬病。

　　三个多月后，即6月底7月初，媒体报道说，余姚市朗霞街道与慈溪市交界的几个乡镇，半个月内死了3个狂犬病患者。流行病学专家认为，这是一个狂犬病暴发的危险信号，却显然未引起政府部门的重视。

　　但在民间，狂犬病的出现却加重了市民因被疯狗咬伤而产生的恐惧。大部分人对去岁至今在中国大面积暴发的SARS和禽流感疫情仍然记忆犹新，在这两起恶疾的传播中，许多人被夺去了生命。

　　一些市民说，自发生疯狗咬人事件后，他们走在街上都有些提心吊胆；一位经常去金山公园散步的崔德昌老人则表示，他已经减少了去公园的次数，国庆长假这七天，甚至没去公园锻炼。

　　流行病学专家、宁波市疾病控制预防中心传染病防治科科长周爱民说，之前他们一直呼吁尽早重视狂犬病的问题，但收效甚微。直至9月底狂犬病在慈溪流行，政府才开始高度重视。

　　据宁波市疾控中心统计，今年狂犬病已在慈溪造成14人死亡，占到整个宁波地区狂犬病死亡病例的70%。而仅9月22日至10月2日的10天内，慈溪便有7人死亡，占了全年的一半。这在慈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

　　恰恰在这一时候，慈溪市又发现登革热。10月初，慈溪市逍林镇的一位居民在境外感染登革热回国后发病，经蚊虫传播后，这起输入性病例在逍林引发了本地感染。

　　虽说这与狂犬病并无关联，却在事实上催动了慈溪市政府早下决心，大规模捕杀犬只。而应对SARS和禽流感的经验足以说明，对传播疾病的动物源进行灭绝性扑杀，是防止大规模传染性疾病蔓延主要且有效的手段。

　　在打狗队员的穷追猛打之下，慈溪市10万只狗已去八成。

　　10月27日，捕杀行动结束后的第10天，慈溪街头已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但再难寻觅狗的踪影。

　　但是，这场大规模的歼狗行动几乎从一开始便招来了养狗者和各地网民的强烈抗议。先是对打狗队员在捕杀过程中的过激行为表示愤怒，有人称之为“七日屠城”；继而，他们又指出，慈溪市政府的这次行动矫枉过正，遏制狗患政府不能只苛求养狗者，也要反思自身。慈溪市的狗患和狂犬病疫情，显然与政府对犬类管理的失控有关。

　　一只小小的狗，涉及了农业、公安、工商、城管、卫生等部门，老百姓无所适从，部门与部门间在配合上也经常出现失误。

　　1997年，宁波市通过了“限制养犬的管理规定”。其中规定，第一次上狗牌照要3000元，以后每年须年检一次，交1000元。流行病学专家周爱民说，这个本义要限制居民养犬的规定，目前来看起到的效果却适得其反。普通老百姓根本不会花这么大一笔钱做这些事，这样一来，上牌照的狗少了，给狗打疫苗的少了，反而造成了养犬的泛滥。

　　宁波市政府已经意识到了这一问题。11月1日，《宁波市限制养犬规定》正式实施。有关部门在当天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养犬者的管理服务费将下调到第一年600元，以后每年300元；此外，宁波已组建了犬类管理服务中心，11月6日起，限制养犬区的公安、卫生、工商、农业、城管等部门将在服务中心为养犬市民提供一条龙服务。

　　但狗患另一个更可能的原因，则与当地私营经济迅猛发展、人员流动频繁有关——慈溪市常务副市长潘奇锋说，近年来，约有50万外地打工者涌入慈溪市。而在部分乡镇，外来人口数量甚至超过本地人。从安全角度考虑，不少家庭和小厂都选择养狗看家看厂。

　　在慈溪，多户市民在看家狗被捕杀后发生了失窃现象。

　　慈溪市的杀狗行动当天便传到了宁波市区和周边市县，并引发了市民对当地狗患的担忧。“市区狗患严重”的报道开始频繁见诸报端，而让养犬者担心的是，慈溪的做法会引发宁波市的大规模捕杀行动——毕竟，宁波市中心三区约有3万只犬，而仅据市犬伤门诊统计，今年上半年宁波市共有45556人被狗咬伤。

　　慈溪杀狗事件越过台州，也传入浙江南部的温州市。10月底，一个动物爱心组织的成员方先生说，温州也开始进行较大规模的打狗行动了，此前还专门为此召开了听证会。

　　现在，对狂犬病的惧怕已深深侵入了学生心中。宁波一位小学老师向记者传来了学生最近的一篇习作，在作文中，这位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写道：“我们这里发生了一种病——那就是狂犬病，谁要是被狗咬一口的话，那就危险了。患者发病时，眼睛发红，牙齿想咬人，难以控制自己。当患者咬到别人，别人也会得病，大家十分害怕……” 外滩记者 常明／慈溪报道 彭辉／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