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警还是滥用公权

　　新蔡公安局副局长--当街枪杀十六岁少年

　　2000年5月15日晚上11时许。河南新蔡县城老十字大街。

　　几声凄厉的枪声使这个位于河南边界的县城陷入了不安之中。顷刻间人们就将十字大街围得水泄不通。一个16岁的 少年被子弹正中后脑，倒在一片血泊中……

　　少年的名字叫侯华伟，身份是古吕中学的初三学生。开枪者安庆民，时任新蔡县公安局副局长。

　　事隔4年，该县公安当局对此事的解释是：侯华伟因袭警被打死，他是“涉黑”人员。一个16岁的少年真的是涉黑 人员吗？公安局副局长为什么开枪结果了少年的生命？

　　《新周报》记者高申现

　　1、当街击毙少年

　　在“5.15”事件中，遭到枪击者并非只有侯华伟一人。另一受伤者阙鹏飞对记者说：“事发当晚，我和同学张志 伟等在十字大街由西往东走，110巡警车从我们的后面开过来，停到我们3个人的面前，车上的巡警问我们是干啥的，准备 把我们带走，这时候从西边过来了一辆昌河车，下来几个人，他们问110为什么带人？没问几句就突然听到了枪响！我们都 开始跑，同时110巡警也开始跑，当离警车20米左右时，又听到一声枪响，然后就听到后面有人栽倒了。跑出几步远，又 听到了一声枪响，我的右肩就中枪了，后来昏迷过去……”

　　据侯华伟的父亲侯怀亮告诉记者，事发次日，他接到了县公安局民警吴军的通知，说侯华伟昨天在棠村出了车祸。但 在侯父要随同找儿子时，吴急忙改口“侯华伟是聚众闹事被枪打的，中弹的有两个人”，让他回家等候消息。

　　“随后，吴军在第三天上午正式通知，我儿子中弹已经死亡，中弹原因是鸣枪时子弹击墙反弹过来击中了头部。”侯 怀亮说。

　　对于侯华伟死亡的原因，新蔡县公安局最初承诺“以后肯定会给你一个说法”。但前提是必须立即掩埋，否则就将其 拉到驻马店火化。

　　在公安机关答应尽快给出验尸报告的情况下，侯怀亮在公安机关代写的保证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保证书上标明： “保证以后不到公安局纠缠此事。”

　　在埋葬侯华伟的过程中，新蔡公安局向侯家提出“四不”原则：“不准乱说、不准乱走、不准拍照、不准痛哭。”

　　“在公安局的全程监视下，我第三天就把孩子拉回老家埋葬了。”随后，公安局向侯家发给了1000元照顾金。

　　侯怀亮至今仍后悔不已，但也无奈：“你想，我一个农民啊，能有啥办法呢！”他目光呆滞地望着记者。

　　院子里杂乱地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塑料桶，侯说，这是自己做装修生意用的工具，已经两年没用了，孩子不明不白地死 了，哪还有心思搞生意。

　　“我的儿子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候怀亮掩饰不住悲愤，“华伟爱好玩游戏，他的理科考试成绩都在90分以上 。他怎么就被公安认定是‘涉黑’人员呢？”

　　侯华伟死前就读私立育才中学(现已合并到古吕中学)。这个世代耕种的农家对侯的前途抱有很大希望，“就这一个 男孩，希望他能够多读些书。自己做装修生意，收入还不错，这些都是为了儿子。”侯怀亮说。

　　学校得知侯华伟死于枪击之后，感到非常惊诧。不少老师都以不同的方式对其家庭表示了慰问。

　　对于公安认定侯华伟为“涉黑”人员，侯怀亮的邻居对此很不理解：“这个小孩很腼腆，平时还蛮有礼貌的，怎么一 下子会成了黑帮分子？”

　　2、局长称是“打黑”

　　对于新蔡县“5.15事件”，该县公安局局长王一峰的解释是：2000年的“5.15事件”是新蔡打黑的第一 枪。开枪的是副局长安庆民，他当时可能打了7枪，其中3枪是警告。他认为，关于侯华伟的死早有结论，即涉黑团伙袭警。

　　在新蔡县公安局向记者提供的《关于2000.5.15涉黑团伙暴力妨害公务一案的情况汇报》中这样描述当时的 情况：当晚11时许，县公安局值班副局长安庆民上街检查“打黑”行动卡点的工作情况，返回县局到新蔡县大十字街处(此 处距离公安局不到100米)，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吆喝，看见20余人手持砍刀和棍棒追打一个人，副局长安庆民遂拨打“110 ”指令出警。

　　接到指令后，值班民警冯斌、王伟带领巡警葛龙、吴有力，开着警车及时赶到现场，在十字大街控制了3名可疑人员 返回大队盘查(经查3人与本案无关)。这时，从附近巷内一辆出租车里下来20余人向民警冲了过来，他们不由分说就朝民 警身上、头部乱打，把钢盔打得砰砰响。

　　这份材料说，此时安庆民先是口头警告，他们继续对民警殴打，这时安才鸣枪警告，安将一名歹徒击倒，才制止了这 起暴力妨害公务的案情进一步恶化，并及时将伤者送往第二人民医院进行抢救，在8小时后伤者侯华伟死亡。

　　记者注意到，在这份落款日期为“2004年8月8日”的材料说明中指出，当天晚上，为了报复一个社会青年，刘 伟等人联系团伙成员侯华伟和阙鹏飞等人，纠集出租车6辆进行事前策划。在案件的处理情况说明中，阙鹏飞和刘伟等人因涉 黑犯罪均已被判刑，其他人因证据不足被取保。

　　那么，阙鹏飞和刘伟等人是否因涉黑已被判刑？记者了解到，阙鹏飞的确被判了刑(去年出狱)，但在新蔡县人民检 察院起诉书“新检起诉(2001)23号”中并没有提及2000.5.15涉黑袭警案的只言片语。

　　据刘伟称，当天晚上他们的确去了二三十人找梁子(梁秀成)，具体找他做什么，他并不清楚。由于没有找到人就都 散了，根本不存在打架的事情。当天晚上公安局一个人也没有抓到。“我并没有听说谁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被判了刑，自己交 了2000元的取保候审金后再没有人找他说过此事，他本人从来没有因涉黑被判过刑。”

　　在新蔡公安局的文件中，明确指出了侯华伟和阙鹏飞以及刘伟等人是一个“团伙”中人，但经记者调查，阙鹏飞等人 根本不认识侯华伟。

　　在记者结束采访的最后一天，阙鹏飞的父亲阙涛要求面见记者，并向记者递上了一份控诉信：“2000年5月15 日晚上，我儿和其他两个同学在县城大十字街被安庆民用枪打伤，右肩锁骨被打折，造成重伤。本来我准备向公安局讨个说法 。但因我儿同年6月5日被捕，所以此事就没有追究。直到今年8月，原被安庆民打死的侯华伟的父亲找到我儿，要求为其证 实当时的事情过程，出于对死者父母的同情，出于一个公民的正义感，就如实出具了证言。但随后就不断有人恐吓我儿，不许 再为死者家属证明，公安局然后又捏造事实，诬陷我儿为黑恶团伙成员并扬言要抓捕我儿，将阙鹏飞吓得到现在不敢回家。”

　　3、开枪者“号啕大哭”

　　对于这起袭警事件，新蔡县公安局的结论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第十条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 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第九条第一款第十项之规定，安副局长当时使用武器正确。

　　11月2日，记者在安庆民的办公桌上看到了一份“2004年8月12日”日期的新蔡政法委文件，内容是：对于 2000年5月15日的“袭警事件”，公安局副局长安庆民的行为正确无误。再次将该事件定性为涉黑案件。

　　记者在新蔡6天的采访中了解到，对于安庆民开枪致使一死一伤事件，当地的百姓仍记忆犹新。“当时把大十字街西 南角一家商店的卷闸门打了两个洞”。在最近媒体的报道中，那个枪洞还留在门上。

　　记者调查了解到，在1999年的农历正月初五，曾辉(化名)和安庆民同时乘坐公交车，因家属在车内争抢座位发 生争吵(安庆民和儿子妻子到练村街走亲戚，当时喝了酒)，在此过程中，安既没有穿警服，也未出示证件说明身份，用枪顶 住曾辉头部，车停后，安朝天开了两枪，并在当天以妨害公务罪将曾刑事拘留15天。

　　不善言语的曾辉告诉记者，他当时在一个镇上财税局上班，安庆民说自己也是涉黑分子。他在一份控诉信内反问“我 妨害了哪家公安机关的何种公务”？

　　在次日的《新蔡报》这样报道“安庆民副局长在公交车内勇斗歹徒，抓获4人，其他人员逃逸”。

　　11月2日，记者在新蔡公安局安庆民的办公室采访了这个“分管治安和消防”的副局长。以下是记者和安庆民的对 话。

　　《新周报》记者：你当时是怎样到了事发现场的？

　　安庆民：坐一辆三轮车路过的。

　　《新周报》记者：你还记得在2000年5月15日11时许，你开了几枪？

　　安庆民(思索一会)：哎呀！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六、七枪吧。

　　《新周报》记者：当时在什么位置开枪？

　　安庆民(站起来走动)：不知道了。

　　《新周报》记者：为何4年来对侯华伟的死亡只有口头通知，而没有死亡证明和书面说明？

　　安庆民：口头通知就可以了，其他不需要。这件事情已经定性了，没有什么好说的。

　　《新周报》记者：你知道现在社会上人们对你的评价吗？

　　安陷入了沉默，他的脸色顿时显得很难看。

　　过了一会儿，安打破沉默说，希望记者要理解公安的工作。自己在这个位置上还能干多久呢？退休后很可能要遭到他 人的报复，谁能理解我啊？

　　记者注意到，此时，安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中滑落出来，其后便开始痛哭，之后安号啕大哭，记者的采访被数次中 断。

　　4、死者家属质疑有五

　　每次看到儿子的同学，侯怀亮便要大哭一次。对于侯华伟的死亡，他提出了几点质疑：一是按照公安的说法，当时侯 华伟拿着木棍冲向民警，而安庆民在前面开了枪，但为何侯华伟中枪的部位是在后脑？二是如果他真是涉黑，是袭警，为何在 其死后要家属写保证书，并要求家属不到公安局纠缠？三是公安在说明的材料中称，在这件袭警中，民警被打伤了，但为何没 有提及到底是哪个民警受伤？四是如果侯华伟是黑帮，那么他在黑帮中到底是什么角色，对社会产生了怎样的危害？五是为何 4年来，公安一直不给死者和家属解释，不给家属开具死亡证明和文字说明？

　　深秋的新蔡已弥漫着寒意，大十字街上依然是人声鼎沸。原野中，侯华伟的坟头的枝桠在风中瑟瑟摇曳……他已离世 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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