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由村干部到村官折射出官本位思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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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1月28日10:46 南方周末 | ||||||||
作者:高成鸢 “村官”这个词儿越来越流行,上网一查,跳出的相关信息竟有27100条,前面几条是《富人选村官,立法规范是关键》、《村官逼债,走投无路而自杀》等等。上点年纪的人全知道,早先都叫“村干部”,没有称“官”的。
“村”、“官”二字连用,中国话里不但绝无先例,尤其根本有悖于中华传统文化。退回百年,也是社会体制交替之际,无数报章杂志中充满新名词;那时假如有“村官”一词出现,不仅会被哄笑为“成何体统”,甚至会成为受到各方面诘问的大错误。 中国传统社会,“官”常跟“吏”并提。“官”最早限指为君王本人服务的吏,《说文解字》说“官,吏事君也”,“吏”才是“治人者也”。秦始皇焚书坑儒后,要求人民要学知识找当官的去,就说“以吏为师”。那时“官”的称呼还没有流行。 整个帝制时代,官、吏之间有极严格的界限。“官”理论上是由皇帝直接任命的,最低级别是县官。唐宋之后当县官,要通过科举考试,取得“进士”学衔(最低“举人”)。县官得去外省任职,多需经月的长途跋涉,所以俗话说“千里来当官”。 《周礼·地官》虽有“乡大夫”的低级中介角色,但其职责只是配合乡民推选的“乡老”,故曰“乡老及乡大夫率其吏……”。汉代以后,朝廷的行政体系一直是到县级为止,以下实行乡里自治,就是费孝通先生说的“长老统治”。“吏”一般未经正规培训和考核,是受指派执行命令的,地位很低,完成任务就行,所以形象较差。杜甫诗曰“暮投石豪村,有吏夜捉人”,就是典型。中国特有的专讲为官之道的“官箴”门类文献中,都对“吏”有负面的评价,例如宋代的《昼帘绪论》特设《御吏篇》,说当吏的“非饥寒亡业之徒,即驵狡弄法之辈”;真德秀的《西山政训》提出县官要切戒“十害”,其中一害就是“纵吏下乡”。《佐治药言》还引谚语说“清官难逃狡吏手”。可见清官跟吏常是对立的。把吏称作“官”,根本不可想象。 帝制结束以后,作为正式称号的“官”就基本上停用了。《汉语大字典》说得很明确:官,只有“现军队和外交界仍沿用,如军官、外交官”。新中国取代“官员”的,不论职位高低统称“干部”,令人耳目一新。新时期国家干部的正式称号定为“公务员”,跟“官”的含义相去更远了。 然而百姓中“官贵民贱”的传统观念是根深蒂固的。改革开放后,民间话语变得不受约束,“官”的称号又渐渐流行起来。起先大多用于诙谐或贬义,比方说什么“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什么“当官做老爷”,以至“贪官”之类。 都说如今“官本位”现象有严重化的趋势。这当然是从悠久的中国传统来的,但又不无“发扬光大”之处。“村官”之称,就是典型表现。 当公务员的放松了对自己的约束,在一派阿谀奉迎的风气中,“官”的称号越来越泛滥,终于闹到“村官”普遍流行的局面。国家从来没给“村官”以公务员地位,预算中也没有他们的薪俸。叫他“官”,其实是严重地自相矛盾的。官方文件里从不用“村官”称号,百姓俚语上不了书面,流行的缘由,只能归于传媒的不够严谨了。 新闻里的选“村官”不就是选村委会主任(俗称“村长”)吗,何必改变说法?要找来由,显然由于各级冗员队伍扩大,一村之小也有“领导班子”:村长支书,还各副职若干名……其统称本来只叫“村干部”。 随着社会的演进,词语当然要有相应的变化。把村干部改叫“村官”,既非吸收先进文化,又非发扬传统文化,这种“四不像”反映的决不是社会向先进方向的演进。 “村官”称呼的不当,不仅限于语义学上的矛盾和谬误,其消极作用也决不限于农村,而关系到全社会的价值导向。跟村相当的城市基层———街道居委会,正在健全职能,很容易仿造出“街官”的称号。 仍然保留“干部”之称的,似乎除了“离退休老干部”只有“学生干部”了,离退休了可以不算数。据报道,学校里的班长尽管还是小孩一个,也在想方设法争当班长,“当官”意识已很强了。“村官”、“街官”流行,保不住“班官”也会叫响? “村官”一词是否任其流行,还真是个值得严肃对待的问题。 相关专题:南方周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