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一个村庄的60个艾滋病人

　　这是一个勇敢的群体，他们站了出来，用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照片，毫无遮拦地把自己过去的经历和现在的生活状态展示在了社会面前，就是希望告诉人们：他们是感染者，他们有痛苦的经历，但是只要没有歧视，只要社会理解，就可以拥有正常的生活。

　　一个村庄 60个艾滋病人

　　信报记者 彭 丹 黄 伟 /文

　　李彬，男，28岁，艾滋病感染者

　　魏婷，女，22岁，艾滋病感染者

　　李本才，男，38岁，艾滋病感染者

　　李孝春，男，48岁，艾滋病感染者

　　他们都是四川省资中县公民镇大井村民，十年前，这个不起眼的小村落， 不少曾到河南等地以卖血为生的青壮年被陆续确诊为艾滋病感染者。目前该村共发现“HIV阳性”者67人，其中已有26人由感染者(潜伏期)转为艾滋病病人并死亡。

　　这里人对艾滋病的态度显然比城市要宽容，平静得多。没有人害怕，没有人避而远之，街道上除了比寻常小镇更多点艾滋病的宣传公益广告外，几乎没什么特别。而这一切的民间希望都来自政府的宣传教育以及中英艾滋病合作项目。

　　在感染之初，由于附近居民对疾病的恐惧和不理解，这些不幸的感染者备受歧视，有的感染者甚至天黑才敢回家。

　　去年2月，资中县正式启动中英合作HIV感染者和病人关怀支持试点工作，通过宣传教育等方式让附近村民逐渐认识到：这种病在日常一般性接触中是不会传染的。现在，关于艾滋病的知识，公民镇的居民几乎无人不晓。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和谐的世界。

　　艾滋病剧团

　　11月29日，天空下着小雨，丘陵地带的风让人感到异常寒冷。记者到达公民镇的时候，看见6个人围坐在街边小店的一张方桌边热火朝天地吃饭喝酒，其中4个人都是艾滋病感染者。坐在上方的男子虽然很瘦，但面泽红润，大约46岁左右，穿一身西服，胸前佩带了一朵小红花，他叫李孝春，是公民镇艾滋病感染者中年龄最大的一个。

　　见记者来，他连忙起身招呼，不停地对记者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下午一点的航班要到北京去参加艾滋病日的演出，所以时间比较紧迫，但只要你们想了解的，我都会尽力地说出来。”原来，他是当地艾滋病剧团的“演员”。

　　去年艾滋病日，公民家园组织了一次募捐活动。今年，本来打算再举行一次募捐。但是，“家园”中的大部分感染者提出：不再希望类似的活动了。“我们虽然是病人，但我们可以通过劳动来养活自己，我们需要的是更多的理解。”于是，演一台话剧表现自己的经历就成了感染者们共同的愿望。于是，公民家园诞生了一个艾滋病剧团。

　　这个剧团，没有服装、化妆、布景，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演戏。他们文化程度都不高，自编自导自演，没有人争角色。但是，抗艾大使、著名演员濮存昕11月23日来到公民镇上看到他们的演出后，翘起了大拇指：“你们是一流的演员。”

　　李孝春是感染者中较为年长的，一些患者由于心理压力和药物控制不好已经相继去世。每年的清明和春节，他们的墓前都会响起祭奠的鞭炮声。除了他们的亲人以外，很多艾滋病友也去“陪”他们过节。一个镇上的人给我们叙述他常看到的场景：活着的艾滋病人给死去的乡亲烧一柱大香，自己就蹲在墓旁，点根烟，边吸边跟对方说话。

　　“他们是不是害怕自己也有这一天？”

　　“不是哟，这些人心态好得很，比我们这些没得病的还豁达些。他们可能只是想自己跟自己说会话。”

　　开茶馆的李本才

　　开茶馆的艾滋病人李本才以前曾经人见人怕。有些村民现在都还记得他当初的劣迹：在商店里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走；开茶馆的初期，到街上见人就拉，不来还要威胁。

　　记者见到的李本才已经换了个人。他正在忙着给客人端茶倒水，清瘦，但精神很好。见到记者，他赶忙掏出烟，递了过来。然后拿了根长凳放在门口，招呼记者和他一起坐。茶馆的大厅摆放了4张方桌，坐满了三三两两的人在玩牌聊天，他们都是本镇居民，平时忙于工作和开店，闲暇的时候就到这里来休息。茶馆虽然简陋，但是干净整洁，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杯热茶，里堂里燃着炉子，是用来烧开水洗杯子消毒的。镇上的人说，李本才为人好，所以在本镇多家茶馆中生意是最好的。李本才的妻子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回忆起当年到河南卖血染病后的情景，至今眼泪还在打转。当时闭塞的小镇根本就不接受他们，每天回家要绕道，朋友见了也躲得远远的，连读书的女儿也被同学们孤立起来，学校还拒绝她参加春游、野餐等活动。

　　现在好了，渐渐长大的孩子理解了当年大人的苦衷，村民们逐渐了解了艾滋病，也不再用恐惧和躲避的眼光来看待他们了，生活正常起来，大家相处得亲切自然。

　　给爱人买漂亮衣服

　　在公民镇村口，停靠着一辆辆摩托车，负责接送赶集或者回乡的村民。记者在这里见到了另外一名艾滋病感染者----李彬。除了和妻子在乡下开养猪场外，他还买了一辆摩托车在这里营运。

　　提到养猪场，李彬笑呵呵的。他热情地载着记者到距离镇上约0.5公里的猪场。这里原来是公民镇大井村村小学，学校已经搬迁，周围长满了杂草。李彬和妻子魏婷便收拾起残破的教室，用石头堆砌起猪圈，改造成了一个简单的猪场。李彬打开门，记者看到一群健壮小猪正欢快地成长，见到陌生人，它们一骨碌地全部蜷缩在猪圈的一隅，李彬几声轻唤，它们又全部奔到食槽跟前，朝他会意地叫唤。据李彬介绍，他刚卖了一批肥猪，收入了几千元，照此发展，饲养小猪，每年可以有上万元的收入，这样就可以给年轻的妻子买漂亮的衣服，还可以为孩子准备以后的教育基金。

　　猪场外面种着一片橘子树，现在正是橘子红的时候，风吹起来，金灿灿地在绿油油地林子中点头。记者正在拍照，扭身不见了李彬的身影，原来他钻进了橘子林，摘了几个又大又红的橘子揣在怀里，给记者送过来解渴。

　　李彬一心想着养猪的收入可以为自己的妻子买漂亮的衣服。在李本才开的茶馆里，记者见到了这个感染了艾滋，但很幸福的小女子。魏婷年仅22岁，但已是5岁孩子的妈妈。李彬是在河南卖血的时候被感染，和魏婷结婚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艾滋病感染者，最后导致魏婷也染上了艾滋病，所以追悔莫及。但善良的魏婷在回忆往事的时候一点也不埋怨，她知道丈夫是爱她的，不是故意这样的。

　　平日里除了和李彬一起劳作，魏婷空余下来会和几个朋友一起在茶馆里打一会小麻将，输赢不大，和姐妹们聊聊天，讨论哪件衣服好看，哪种护肤品实惠，自己的老公如何疼爱自己，“和城里的女子一样，我们一样爱美，爱摆龙门阵……”魏婷如是说。

　　魏婷是公民镇艾滋病感染者当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但她不太喜欢公众演出，所以在艾滋病剧团里她被选为编剧。“上学的时候，我的作文就写得挺好的，”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魏婷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他们让我就根据我们感染者的亲身经历，写写我们从被感染、被歧视，到逐渐自强自立，逐渐被社会接受的过程。因为都是自己的经历，写起来挺顺的。”

　　相关专题：2004世界艾滋病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