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伟长与王宽诚教育基金会(组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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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1月11日12:24 《人物》杂志 | ||||||||
  在王宽诚教育基金会会议上，王宽诚先生向钱伟长教授致送纪念品  1986年，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学务会议与会者合影（右二为王宽诚先生，右五为钱伟长教授，右三为马临教授，右四为张龙翔教授）  宇宙星空中的王宽诚星（箭头指的条状星象，紫金山天文台用口径60厘米的双筒折光望远镜拍摄）  1986年10月，王宽诚教育基金会于上海开会，江泽民同志宴请王宽诚先生（右四）、钱伟长教授（右二）、费孝通教授（右一）等与会者 命名(4651)小行星为王宽诚星。 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于1957年10月31日发现。 此星为纪念中国工商界著名的杰出人士王宽诚(1907——1986)而命名。王宽诚先生一生热心关怀教育和社会福利事业，他所创建的王宽诚教育基金会资助了数千名留学海外的中
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王宽诚星命名典礼”在宁波隆重举行。来自海内外的嘉宾云集王宽诚先生的故乡，有他的亲属故旧，有国家领导人和中国科学院的领导，有得益于“王宽诚教育基金会”的著名学者和莘莘学子。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就是全国政协副主席、著名科学家钱伟长。十多年前，正是钱老受邓小平同志的嘱托，具体帮助王宽诚先生付诸实施“王宽诚教育基金会”考选出国留学生项目。 命名典礼后的第二天，我有幸独家采访了钱老。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这位举世闻名的大科学家。那时钱老已经88岁高龄，按照古人的说法，正好是人生难得的“米寿”之期，但他童颜鹤发，精神非常健朗，思路异常清晰。在一个上午的采访过程中，他几乎不停顿地叙说着，从几十年前让他陷入人生灾难的那场反右运动，到十几年前他在小平同志等高层领导的亲自过问下彻底平反，讲得要言不烦，条分缕析。特别是说到在小平同志的亲自关怀下创立“王宽诚教育基金会”的来龙去脉，记忆犹新，宛然如昨，甚至对那16个考选委员居然能够一个不漏地道出姓名、学科、过去和现在不同的职务。正是这次采访，使我们第一次亲耳听到了邓小平同志与“王宽诚教育基金会”之间那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以及这段故事又是怎样和一位一生追求科学真理与人生真理的大科学家的命运纠结在一起的。在纪念小平同志百年诞辰，以及小平关于“把全世界的‘宁波帮’都动员起来，建设宁波”的谈话发表20周年的时候，我一再聆听当时的采访录音，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也许是当年艰苦的求学经历和难忘的留学考选，使钱老对王宽诚的义举衷心赞赏，对邓小平的重托分外经心。 江苏无锡梅林的东面，有一个叫七房桥的村落。它因钱氏祖先在这里建造了七座大宅，并有一桥将啸傲泾两侧的七房骈连而得名。1912年10月9日，钱家又一个婴儿降生了，叔叔钱穆为侄儿取名“伟长”。 由于父亲早逝，钱伟长一直跟随叔叔钱穆读书，后来叔叔到苏州中学任教，他也跟着考进了苏州中学。1931年夏，钱伟长从苏州中学毕业。正当他面临失学之际，听说上海有个 “清寒奖学金”，每年可供12个品学兼优的青年上大学。这吸引钱伟长来到上海，他同时报考了北平清华大学、唐山交通大学、南京中央大学、武汉大学、厦门大学，结果一连收到五份录取通知书。钱伟长理科和英语成绩一般，但文史方面却非常优异，他的志向也在文科。那年考试，清华大学历史试卷是陈寅恪教授命题，其中一道题目是要写出二十四史的名称、卷数、作者和注疏者。很多人束手无策，钱伟长却考了满分。钱伟长得到了“清寒奖学金”，他征求四叔钱穆的意见后，选择了清华中文系。 可以说，正是这“清寒奖学金”改变了钱伟长的人生。说来也巧，“清寒奖学金”的设立者是国产“味精”的发明人化学家吴蕴初，而当初出资帮助吴蕴初把他的发明转化为产业并大获成功的，则是闻名上海滩的“酱业巨子”张逸云——王宽诚所景仰的同乡前辈。 可是就在钱伟长选好专业的第二天，“九一八”事变爆发。在这抗日救亡的洪流中，钱伟长认为只有科学才能救国，于是决定改读物理，他向理学院院长叶企孙教授和物理系主任吴有训教授提出了转系申请。1935年钱伟长从清华大学物理系毕业，前往中央研究院南京物理所报考实习研究员，被录取耍煌彼挚既×饲寤芯吭何锢硐滴庥醒到淌诘难芯可鞴光衍射。 1939年7月，钱伟长参加中英庚款基金会第七届留英公费生考试被录取。3000多名考生，力学专业只招一名，结果钱伟长与郭永怀、林家翘一起以5门课超过350分的相同分数同时被录取——也许正是这样的经历使他对出国留学走后门深恶痛绝，而一向主张公开、公平、公正地考选留学生。1940年9月20日，钱伟长到达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师从辛吉教授攻读应用数学，并从事有关薄板薄壳统一理论的研究。1941年6月，他获得多伦多大学应用数学硕士学位；10月，完成博士论文；年底又成为美国数学学会正式会员，并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理工大学航空工程系师从冯·卡门教授。在冯·卡门的指导下，钱伟长完成了有关水轮机曲线导叶的实际离角计算和变扭的扭转问题的研究。1943年6月钱伟长在获得多伦多大学博士学位后，正式参加加州理工大学哥根海姆实验室喷射推进研究所工作。加州大学的航空系也吸引了钱学森、林家翘、郭永怀等中国学子，他们均为冯·卡门所看重，日后成了世界火箭、宇航工程的开拓者。十几年后这些人相继回国，都成了中国航空事业的栋梁。钱伟长提出的“钱伟长方程”对中国导弹计算、各种导弹火箭的空气动力学设计贡献至巨，成为我国现代力学的开山鼻祖。他和被称为“中国航天之父”的钱学森、“中国原子弹之父”的钱三强被周恩来总理统誉为“科技界三钱”。 1946年5月，钱伟长以探亲为名只身返国，从洛杉矶乘船回到上海，应聘为清华大学教授兼北京大学、燕京大学教授。虽然当时国内时局动荡，钱伟长一家生活十分清苦，但他坚持留在国内，矢志为祖国服务。新中国成立后，他历任清华大学校务委员会常委、副教务长、教务长、副校长，中科院力学研究所副所长、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委员、第一届全国人大代表等。 然而正当他和中国所有的知识分子一样心情舒畅，报效祖国之时，灾难降临，钱伟长一夜之间成为闻名全国的大右派！此后各种运动不断，特别是后来又发生了“文化大革命”。头上戴着一顶大右派的棘冠，钱伟长自然在劫难逃、苦难不断。 到了1979年，迟到的正义终于来了：中央决定右派要改正，有张中央一级的57个右派名单，钱伟长是其中一个。按照中央的要求，右派改正工作应该是1979年结束的，可是其他人都改正了，就是他不行。有人说，反右是扩大化了，可是钱伟长是真右派(说到这里，钱老放声大笑)。最后还是胡耀邦直接干预，钱伟长才终于得以改正。 右派是改正了，可是仍旧不给他安排工作，直到小平同志直接过问，事情这才有了转机。 那是1983年元旦过后，小平同志派秘书找到钱老。受小平同志委托，秘书来谈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请钱老到上海去，担任上海工业大学校长。第二件呢，就是王宽诚先生的事情。原来，王宽诚先生有一次跟小平同志谈起，说他想出钱选一批留学生，贷款让他们到美国去深造。但是如果派的是不应该去留学的人，甚至是走后门，那是白培养，所以他要公开考选。可是当时没有这个先例，所以希望小平同志支持。那时还没有成立王宽诚教育基金会，他表示愿意一年资助100个学生到美国去，将来就业后一步一步归还，叫做贷款留学。小平同志想了半天，说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你，你去找他，他大概有办法。于是小平同志就派秘书来找钱老打招呼，说王宽诚会来找你。王先生的想法很好，你要帮他忙，我们要促成这个事。 为什么小平同志要王宽诚找钱老呢？因为钱伟长在50年代初期管过留学生工作。那时的教育部长杨秀峰让钱伟长来管派遣留学生的事，这也是总理的意思，可是他管了一年就不干了，原因是挡不住关系户。他去了一趟苏联，发现经过考试出去的人很少，因为考得很严；更多的“留学生”却不知是哪儿派来的，有的还带了老婆带了妈妈一起住在苏联。从苏联一回来，他就不干了，既然这样何必要自己费劲儿考选呢？派出去一个留学生，国家要花多少钱啊！按照他的主张是少派，派精的派好的，一定要考选，全国挑选。这件事情想必小平同志是知道的。 后来钱老就到上海工业大学当了校长。大概过了半年，王宽诚从新疆参观回来，果然到上海找钱老，谈贷款留学的事。那时王宽诚已得了重病，不过谈起这事他的兴致还是很高。在这之前钱老并不认识王宽诚，但名字是听说过的，抗美援朝的时候王先生捐了一架飞机，那是在报上报道过的。现在王先生要自己出资帮助留学生，钱伟长当然赞成，同时又因为接受了小平同志的嘱托，所以早有了思想准备，就给他提了几个建议。钱老说，按你的原则，是“三公”，即公开、公平、公正。干这个事情咱们就公开干，要公平地严格挑选。而且派出去要有目的，我们国家需要什么，就出去学什么。学了东西要回来，有本事的你就来考。要通过考试来选拔。那么谁来挑选？这个事情难就难在怎么做，怎么考选。 钱老建议，先成立考选委员会。考选委员会的人选，都应是在中国学术界有地位的，要是大师。钱老当场就提出15个人的考选委员会名单，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一个一个学科遴选出来的。这15人中，有4人是美国大学的著名华人教授：李政道，林家翘，陈省身，田长霖。其中田长霖是年纪最轻的一个，当过美国总统科学顾问，那时候是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副校长，后来是校长。陈省身是著名数学家，也是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数学系主任。还有11个，一个是钱老自己，第二个是经济学专家陈岱荪。钱老那时候就感到金融经济对于我们国家发展的重要性，所以就找了这位老专家。他是原清华大学的法学院院长，后来到北大当教授。那时候他已经80多岁了。他有个特点是讲话非常精练，他在政协发言永远只有八句，可是内容都在这八句话里头了，都叫他“陈八句”。接下来分别是：北大校长张龙翔，搞生物化学的;钱临照，时任中国科技大学副校长，搞物理的;卢嘉锡，当时的中国科学院院长;山东大学校长吴富恒，搞的是西洋文学;费老费孝通，搞社会学的；汤佩松，搞农业的，中科院院士，原清华农学院院长，曾任北京农业大学校长，后来到中科院植物病理学研究所当所长。另外就是三位港澳学者：香港大学校长黄丽松，香港中文大学校长马临，澳门东亚大学校长薛寿生。加上王宽诚先生自己，考选委员会一共是16人。 考选委员会产生之后，第一个要商量的是定学科，要排一张名单出来，出去学什么是关键问题。考虑的结果，第一次定了50个学科，文、法、理都有。有学国际法的，学国际经济的，其他如天文地理，还有等离子体等等。数学是陈省身教授定的，定了两个，一个是群论，一个是微分几何。他本人就是全世界著名的微分几何专家。此外还有学生物化学的，电磁学的，生物医学工程的，等等。每一个学生考4门课，本来定的有一门英文，第二批考选时英文没有了，因为考试的题目全是英文的，等于考英文了。其他三门是与专业有重要关系的。 考选委员会又规定，全国设8个考场：北京，上海，武汉，西安，广州，成都，长春和香港。考试是公开的，可是只有考试的科目，没有划定考试的范围，没有列出参考书。完全考考生对这门课的理解，考真本事。关于出题目，特别规定，出题的教师绝不允许是同一个学校的，因为假如是一个学校的教师出题，这个学校的考生就占便宜了，这就影响公正原则。钱老亲自找人出考题。考题出来以后，专门组织人打印。同样的原因，不请科学院的人出题目，因为科学院的考生多，不请他们出题也是对广大考生公平。医科的题目找了4个医学院，分开出，一个是北京的协和医科大学，一个是华西医科大学，还有一个是上海医科大学，还有一个是广州的。英文的考卷，是钱钟书推荐的一个人出的，是原北京大学的英文教授，她的题目出得很好，不深不浅，面比较广。 全部办法商定之后，考选委员会就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三家全国大报上刊登了招考启事，把学科，考试的课程，考试的时间，还有报名的办法等等全部公开。报名费很少，只20元钱，那是照顾到贫困考生。报考的条件也很松，只要大学毕业，年龄在35岁以下都可以来报名，不管你现在在哪里工作，甚至没有工作，都可以参加考试。 特别的是，报考办法取消了政审。因为一要求政审所在单位就有可能阻止他不让他报考了。先让他自己报，考取后再由所在单位进行政审。取不取看他的能力，许不许出去由政审决定。这些在当时都是很新鲜的，冲破了很多条条框框。 报名时间长达一年，第一批考生报了2100多人，实际取51人，一个学科只取一个。当时钱老手下没有人处理具体考试的事，他想到了清华已经退休的教务处的教务员，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教务人员，于是就调了两个人来。那两个人很好，从考卷保密到报名，他们都有一套。此外还规定，谁出题谁评卷。全国出题目的一共有400多人，钱老那时候跑了很多地方，亲自跟这些人谈话交代。 在此期间王宽诚先生多次关心，问钱老有什么困难。考选办公室没有设立在上海工业大学，而是放在北京。北京有一条新文化街，清华大学在那儿设立过一个分校，后来停了，房子空着，钱老让教务处那两个人去联系，租用了这套房子。这个地方不公开，考卷印好了放在那里没有问题。所以考试的事情名义上是在上海工大，实际上都是在那边准备的。 考试完了之后，钱老就跟王老商量，先把分数都评出来。报考的人英语必须要及格，其他三门学科加起来240分，就是平均要超过80分，符合这样的规定才能取。可是每个学科不论是200人考还是300人考，只取一个。假如这个学科里没有符合这样标准的，这个学科不取人，宁缺毋滥。结果考下来发现，有三个学科有两个人分数都是90多分，如国际经济。其他都是80几分。考选委员会把成绩拿出来，并把所有第一、第二名的考卷也附在里头。那是1985年，15位委员住在上海工业大学的招待所搞了一个星期，一个一个学科审查。审查下来，决定有5个学科不取人，因为没有人达到规定的分数线。有6个学科取2个，所以50个学科一共取了51人。像国际经济这样的学科就取了2人。录取以后再查这个人是谁，哪儿毕业的。陈省身教授他们是很认真的，他们不光是关心本学科。大学者不是那么偏的，往往知识面很宽，样样都懂得的。钻牛角尖的学者是小学者。 考选的结果出来后，最妙的是自然地理。我们国家当时在自然地理这个学科方面很弱，也不受重视，特别是环境问题。考取这个学科的是一个中学教师，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是无锡二中的地理教师。王宽诚先生高兴地说：好好好！而且亲自跟这个地理教师谈了很多话，要求他好好学习，回来振兴中国自己的地理学。王宽诚先生跟录取的人一个一个谈话。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但看得出他很兴奋。 录取以后是政审，政审也全通过了。看来各单位都很希望把人送出去深造。这些留学生出去的时候，不但是由考选委员会指定他学什么，而且都是考选委员会给他找的导师，不是他们自己找，也不是他们愿意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考选委员会把材料寄出去，结果人家很欢迎，说这是百里挑一的人才，都愿意要，每位导师都接受了，而且都是很有地位的导师。前不久，北京召开了一个关于怎样防范和化解金融风暴的影响的座谈会，请的是美国和东南亚地区的金融方面的华侨、华人，钱老是主持会议的。结果来了一个人，他说，钱老，我是你把我送出去的，是王宽诚教育基金会送出去的，你们给我选了一个好导师，是美国拔尖的金融方面的大学者叫格林·斯潘。他是哈佛的，毕业以后到了世界银行，现在是世界银行的高级职员，这次是世界银行把他派来参加会议的。的确，他在金融方面懂得很多，讲了很多。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在培养人才方面的确起了作用。 选派出去的留学生，学费、国际旅费还有生活费都是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出的，名义上是贷款。后来钱老跟王宽诚先生说，这些贷款金额，凭我们国内的工资水平是还不起的，如果回来的就免了吧。王宽诚先生同意了，如果回来为国效力，就不要还了，留在国外的要还。 第一批成功了，接着是第二批，那是1986年。第二批也定了50个名额，实际取了38个。考选了两批以后，情况有了变化，王宽诚教育基金会把经费分成了三块，一块仍旧由钱老主持，一块放在中国科学院，还有一块放在教育部。 可以告慰小平同志的是，“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创立20年来，积极开拓多种渠道，努力为中国内地、台湾及港澳学者出国攻读博士学位，进行博士后研究，做访问学者以及进行学术交流提供宝贵的资助，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据统计，截止到2003年12月31日，19年来王宽诚教育基金会累计资助攻读博士学位286人，资助博士后研究1463人，资助出国访问与应邀来华学者588人，举办大型国际会议507次，资助参加国际学术会议1106人，另外，所设“王宽诚育才奖”奖励了1634人。正如中科院院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路甬祥院士所说，王宽诚教育基金会资助的各类项目效益显著，有力地促进了中国的人才培养和科技事业的发展。 总之，为了国家的人才培养和建设，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功不可没，为了实现小平同志的嘱托，钱老同样也是功不可没。 （文/王耀成） 相关专题：《人物》杂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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