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党”方力钧

　　-杨卫

　　方力钧属于那种形象特征比较典型的一类人，光头，大耳朵，眼睛很亮，炯炯有神。曾有一个算命先生见过方力钧后 对我说：“此人相貌不凡，具有龙虎之势。”我不懂看相算命，但知道方力钧这个人的气质比较独特，且有一些令人过目不忘 的特征。

　　据说，方力钧的光头剃得很早，早在中央美院读大学时他便剃光了自己的头发，并一直延续到现在。现在艺术界的“ 光头党”比较多了，可在八十年代，剃光头还是不怎么光彩的事情。在我印象中，那时除了监狱里的劳改犯剃光头，就只有吃 斋念佛的和尚们了。八十年代的艺术家基本是以长发披肩为荣，从考生到艺术院校的学生一直到老师，长发一度成为具有艺术 气质的某种标志。可偏偏那个时候方力钧把自己的头发剃了个精光，由此可见他这个人性格里的反叛因素。想必方力钧是一个 很有自己主张的人，要不他不会在大伙都还把长发当时髦的时候，自己却卓尔不群地剃光了头发，以至于直接影响到了中国当 代艺术的视觉走趋，在艺坛上开拓了一个与八十年代截然不同的新气象。

　　“王八蛋上了一百次当之后还要上当，我们宁愿被称为失落的、无聊的、危机的、泼皮的、迷茫的，却再也不能是被 欺骗的；别再想用老方法教育我们，任何教条都会被打上一万个问号，然后被否定，被扔到垃圾堆里去。”

　　这，即是方力钧九十年代初出道时的独立宣言。

　　画如其人，方力钧的作品也一直是以自己的光头形象为视觉语符。起初，也有人对他画面中单一的光头形象提出过疑 义，认为其负载的信息似乎有些单薄，而方力钧则铿锵有力地回答：重要的是大伙能够记住。

　　我忘了是哪位作家说过，好的小说要在三分钟内抓住人。方力钧似乎深得这个要领，他的光头形象也真可谓是一语破 的，甚至都用不了三分钟，就已穿透了复杂的生存关系，直接捅到了人的心底。我由此想，方力钧的确是一个视觉领域的创作 高手，他能将最复杂的情绪转换成最简单的诉说，这，是他的能力，也是他之所以成功的要素。其实，对于艺术创作而言，重 要的不是如何去反映时代，而是如何去概括时代，就像鲁迅创造了一个阿Q形象，既已折射出了中国传统人格的诸多劣根性一 样。历史的翻阅记不住婆婆妈妈的琐碎，而只能记住高度概括的典型。

　　方力钧和他的艺术就是我们这个时代一个不期而遇的典型。

　　我跟方力钧交往不算多，但一直是不远的邻居，早在“圆明园时期”，我们曾同住一个村，尔后到宋庄，我们又同在 一个镇子上，直到现在，尽管我住到了通州城里，可依然还是能跟他首尾相望。这些年一路走来，关于方力钧的事，我看了， 也听了许多。总之，在我们这些早年流浪北京的“盲流”群中，方力钧一直是一个卓越的代表，也是被艺术家们私下里议论最 多的人物之一。

　　我曾听到过对方力钧各种各样的评价，但归纳起来不外乎两个字：聪明。

　　方力钧后来说他嘲笑崇高，但崇尚尊严。这，是他调侃后的严肃，也是他聪明后的智慧。

　　我一直记得曾经跟方力钧交往中的一个细节。那是多年以前，大概是在美术馆的一个展览上，我和几位朋友遇见了他 与老栗(栗宪庭)，因为时间恰好是中午，大伙便约好一同去美术馆外的一个小餐馆吃饭。席间，不知何故，话题扯到了围棋 ，老栗说丁方的围棋下得好，且能跟电脑程序对垒。此语一出，桌子上半晌无声，只有方力钧突然说出话来：“那有什么，我 也能下，大不了下输就是了。”

　　这是一个近乎于脑筋急转弯的题目，在多数人看来是一个尴尬的处境，而在方力钧这里却给轻易化解掉了。由此我明 白了，为什么那些年老栗会极力推举方力钧，因为这个人的确能给这个沉重的现实带来一种解放，一份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