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中村调查 城市管理缺位导致脏乱差

庞村部分居民就生活在首钢动力厂燃气车间煤气加压站周边。
点击此处查看全部新闻图片

　　厂中村———庞村

　　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自然村———庞村，位于首钢氧气厂东南角，和另两个位于首钢厂区内的自然村白庙村、养马厂村并称为“首钢三村”。该村本地居民共五六百人，外地人有2000多人。

　　1973年，庞村土地全部划归首钢，当地农民全部转变成首钢工人。然而，庞村当地居民虽然以“农转工”的方式转变了农民的身份，但是庞村没有因此而融入现代化的城市。

　　在一份北京市社科院关于石景山区城市角落的调研报告中，庞村等首钢“厂中村”存在着居住环境差、违法建设严重、配套基础设施落后等严重问题。

　　-庞村印象

　　全村仅有4个公厕

　　记者在庞村看到，民房旁边就是首钢厂区，空气和噪音污染严重。全村仅有4个公厕，没有路灯。当地居民告诉记者，晚上“方便”的时候，女的只能用痰盂，男的则干脆就随便在外面找个地方“解决”。村里道路凹凸不平，破损严重，路边多处垃圾成山，下雨天路上泥泞不堪。

　　调查·环境

　　煤气柜过近引起官司

　　在庞村，75岁的闫大爷正在和首钢打官司，原因是一个8万立方米的煤气柜距离闫家只有50米左右。而无论站在庞村的哪个方位，都可以看见这个高约40米、直径约60米的大罐子。

　　闫大爷的女儿告诉记者，这个巨型煤气柜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建成，如果算上和煤气柜连着的煤气管道等配套设施，实际上距离闫家还不到50米。有一次一处煤气管道发生泄漏，旁边的工人慌忙逃离，吓得煤气柜周围的居民顾不得家里的东西四散而逃，幸好后来没有发生爆炸。长期生活在煤气柜的阴影下，闫家有人出现了神经衰弱的症状，她就因为受不了整天的担惊受怕，搬到了外面租房住。

　　闫大爷的女儿还向记者出示了一份闫家向首钢提出的《关于解决庞村东街25号周围居住环境问题》的材料，里面称“家人每天都要面对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心里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在家中就可闻到刺鼻的煤气味”、“三台煤气柜使用的加压机噪声极大，晚上无法入睡”。材料末尾有首钢动力厂、电力厂、加压站和除尘车间盖章证明，均表示闫家“居住环境不太好，建议请有关部门考虑其特殊情况”。

　　2003年，闫家向石景山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首钢总公司、北京首钢新钢有限责任公司于1991年强行在原告家门口建立8至10万立方米煤气加压站，对原告构成危险，存在巨大的潜在危害，要求被告拆除煤气加压站，并赔偿精神损失费100万元。石景山区人民法院认为闫家所提要求依据不足，不予支持。闫家不服，上诉到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市一中院终审判决认为，首钢总公司所建煤气柜虽符合相关防火规范规定，但其与闫家的距离仍对闫家的居住生活造成了较大的不利影响。

　　目前，闫家正依据市一中院的判决，重新准备材料向石景山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以求相关部门能够解决他们的切实难题。

　　调查·治安

　　首钢原材料被盗严重

　　庞村本地人张先生告诉记者，首钢原材料被偷的情况最严重的时候，庞村里甚至形成数百人的偷盗团伙。这帮人分为看场地的、偷盗的、运输的……并且大都拥有现代化的通讯设备和机械化运输工具，可谓分工明确、设备齐全。“偷钢的盗贼一般都是庞村的流动人口，本地人因为都为首钢职工，并且祖祖辈辈在庞村居住，相互之间非常了解，因此很少有人参与。”

　　2003年春节刚过不久的一天，首钢铸铁车间突然来了将近60多人，不到4个小时的时间里将车间里整整两节车皮的“王八铁”(铁锭头)洗劫一空。这些人甚至招摇地用摩托三轮车等搬运。如果一车皮以60吨计算，仅这4个小时的洗劫就使首钢损失了120吨铁锭头。

　　2003年5月25日下午2点，一名40岁的陕西籍女子推着装有近200斤重大铁锅的三轮车穿越庞村村西铁道口时，一列装满焦炭的货车迎面驶来。那女子并没有扔下三轮车逃命，而是试图将车挪开，结果她被剐倒，列车从其双腿轧过去，双腿自膝盖以下被齐刷刷地轧断。她本人因失血过多死亡。

　　2003年5月27日下午，一辆灰色夏利车驶到首钢厂东门时，拒绝接受检查，反而加大油门将挡在车前的年轻经警剐倒在引擎盖上，一直顶出50余米。闻讯而至的十几名经警截下夏利车，当场从车里翻出上吨的铜锭和已剥皮的电缆线。

　　据了解，仅2003年一年，公安机关便打击处理此类违法犯罪人员249人。

　　2004年5月，古城派出所又在庞村一户租户家里查出30多吨“王八铁”。

　　虽然公安机关曾多次对庞村等地区进行整治，首钢也加强了保卫和安检工作，但在庞村仍然动辄可以查出几十吨的钢。“钢材又不像钱财和珠宝那样容易藏，几十吨的东西运进运出，不可能没有动静。如果不是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多钢哪那么容易被盗。”一名庞村当地人说。

　　调查·邻里

　　违法建房曾酿悲剧

　　走在庞村的小道上，“出租房屋”的标记随处可见。事实上，庞村本地居民现在只有110多户，其他大部分都是外来的农民工。

　　当年庞村“农转工”时，很多当地居民被分到基建等部门，干着推砖等体力活，这几年首钢没有那么多厂房要盖，他们便只能闲在家里，每个月拿二三百元的工资。因此，越来越多的当地居民将家里多余的房子租给外地人，收取房租增加收入。据一位房东讲，租房收入已经成为本地大部分居民的主要生活来源。而庞村混乱的管理，也导致一些当地居民开始违法违章私盖房屋。

　　2002年9月7日是让所有庞村人都终生难忘的日子：当天晚上7时许，首钢绿化队职工闫建忠携带尖刀、砍刀，先后到石景山区庞村南街11号、38号，庞村前街20号及首钢环厂公路旁，分别向刘玉珍、庞慧琴等人胸部、腹部、背部猛刺，造成刘玉珍等9人死亡。其间，闫建忠还将张京刚扎伤。被闫建忠杀害的9人中，年龄最大的76岁，最小的年仅9岁。闫建忠作案后，拨打“110”电话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2002年11月7日，闫建忠被依法执行死刑。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两年多，但一提起当年的悲剧，庞村人仍禁不住摇头叹息。谁又能想到，闫建忠行凶的导火索竟然是和邻居为盖房的事情产生矛盾。据目击者闫大妈回忆，当时闫建忠和刘玉珍是邻居。本来刘玉珍家已经得到首钢分房要搬走，但刘后来又回到庞村私自盖房。由于刘加盖的房子距离闫建忠家太近，引起两家之间的矛盾，闫建忠冲动之下行凶杀人。

　　现在的庞村依旧还是一个自然村的模样，老屋和新房、平房和楼房夹杂在一起，房与房之间最窄的地方仅能容一个不太胖的成年人通过。村里人苦笑着说，如果谁家发生火灾，消防车都没法进来。

　　-症结

　　拆迁问题未解决导致管理混乱

　　根据庞村居民的描述，庞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样子，关键在于上世纪90年代的拆迁出了问题。

　　1992年，首钢扩建，对庞村进行第一次拆迁。当时有350家拆迁户分到了新房。当1994年进行第二次拆迁时，有100多户没有搬走，这批人也一直在庞村住到今天。说起1994年的那次拆迁，村里人大多忿忿不平，“为什么同样是拆迁，有人分到的是新房，而有的人只能住别人搬走留下的旧房？”此外，“同样的一块房产，有时还换不了三分之一的楼房面积”。诸多不满，使得很多人拒绝搬迁。

　　10年过去了，首钢一直没能用上庞村这块土地，许多已经搬迁的人又陆续回来，将没有拆的房子用于出租。拆迁期间，许多来自四川、安徽的民工在庞村住下来，再加上后来陆续来的租住户，逐渐形成了庞村这个厂中之村。

　　拆迁不彻底，受影响的不仅仅是庞村和首钢，更重要的是导致庞村地区的管理混乱。庞村被划为首钢的工业用地，却还住着人；首钢是企业，没有民事管理权，但地盘是首钢的；庞村居委会所属的古城街道办事处只能指导工作，庞村地界出了问题，首钢和办事处只能协调处理。这为庞村地区的管理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正因为管理混乱，使得庞村的居住环境恶化，村民违法建设难以管理，流动人口失去控制，基础设施日渐落后。

　　-未来

　　庞村被列入整治项目

　　在拆迁问题暂时无法解决的同时，石景山区政府和首钢只能先协商解决一些庞村迫在眉睫的困难。

　　2003年9月，由首钢总公司投资38.9万元，对庞村、白庙、养马厂三个村的排水以及道路进行了改造。与此同时，在居委会的组织下，庞村的垃圾和厕所也有了专人清理。这些措施虽然不能让庞村面貌焕然一新，但至少为当地居民提供了一些便利。

　　2005年1月6日，北京市发改委透露，今年将对北京市70多个“城中村”进行整治改造，目前已经确定了21个“城中村”整治项目，其中包括首钢厂区(庞村、白庙)“厂中村”环境整治项目，占地面积约53800平方米。

　　石景山区市政管委整治办和规划委工作人员均告诉记者，有关庞村等首钢“厂中村”的改造问题由首钢负责。而曾参与庞村道路整改的首钢物业办公室拒绝了记者的采访。古城街道办事处和庞村居委会均表示，他们还没有接到任何有关庞村整治的具体通知。

　　本版采写 本报记者 高波

　　本版制图 杨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