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怒告法院副院长

　　当了10余年律师的牟方林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为自己讨说法，角色的变化让他很不是滋味。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经常到法院打官司的他现在居然要状告法院，而且一告就是两年，他认为自己追讨的并非个人利 益，而是民间法律力量和滥用职权者的一场博弈。

　　2005年3月10日，牟方林在云阳县司法局基层科的办公室里准备着第二天要进行的一场援助官司，一抬头，就 会看到对面法院的审判庭，牟方林自己也记不清楚在那里为别人打了多少场官司了，而现在，他在忙着“为自己讨说法”。

　　当了10余年律师的牟方林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为自己讨说法，角色的变化让他很不是滋味，但他告诉记者 ：“两年多时间过去了，取得了一些进展，我会坚持下去的。”

　　而这一切都缘于2002年12月23日，牟方林陪一个亲戚到法院去领取诉讼副本和传票，“前后不到20分钟， ”而就是这不到20分钟时间所引发出的事情，让他踏上了为自己维权的漫漫之旅。

　　传票风波

　　2002年12月23日下午，牟方林正在心诚法律服务所上班，正巧自家亲戚黄佐江找上门来。黄上午接到通知， 因其妻起诉离婚，法院要他去拿传票和诉状副本，由于他没去过法院，便来找牟方林带路。

　　牟方林二话没说，便陪同黄佐江来到县法院办公楼大厅值班处，向正在值班的副院长向传娅说明来意，向传娅和二楼 的法警队联系后，法警王爱武回答有此事后，向传娅便让两人在大厅等候，并通知法警到大厅送达副本。王爱武因急于出差， 在楼上喊牟、黄二人上去拿东西，两人随即朝楼上走去。当刚走到第二个转角处，向传娅喝止住了二人。

　　牟方林说，他们听到向传娅当时气势汹汹地吼：“下来！滚下来！给我滚下来！”后，两人转身走出了法院。当法警 饶齐君拿着起诉副本下楼，叫二人回来拿时，两人没有理会，径直离开了法院。

　　大约半个小时过后，法警饶齐君将黄佐江的诉讼状副本和传票送到牟方林办公室，要牟代收，由于自己不是黄佐江的 代理人，无权接收，牟方林拒绝了这一要求。

　　据市检察院第二分院后来查明：法警饶齐君将诉讼文书未能送达，给向传娅作了汇报，并说，是牟方林阻止了黄佐江 回来领诉讼文书。

　　当天晚上，在向传娅的安排下，法院执行庭庭长晏清明、法警大队副政委彭小伙、法警饶齐君等人去黄佐江家送副本 和传票时，向黄佐江做了调查笔录，在这次调查中，法警询问了他下午为何没有领副本和传票，是不是牟拉他走出了法院，黄 佐江否认了这一切。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7天过后，2002年12月29日下午3点左右，牟方林正陪同司法局副局长罗远东、基层科 长胡伦祥等人在自己的心诚法律服务所进行年终检查时，突然接到法警王爱武、饶齐君送来的传票，传唤的理由是“调查询问 妨碍民事诉讼的有关情况。”

　　“当时我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妨碍了民事诉讼，”牟方林说，同时由于法律服务所正在进行检查，而他认为自己 并不是传唤对象，拒绝去法院。法警随即离开，但没过一会儿，第二张同样内容的传票再次送到了牟方林这里，“如果你再不 去，就拘传你。”法警告诉牟方林。

　　在一旁的罗远东立即向法警们作出解释，“传票传唤的对象是案件的原告或被告，牟方林两样都不是，你们适用传票 传唤他，其程序是违法的。如果他真的妨碍了民事诉讼，也要先立案，按照正当的法律程序解决。”

　　见有人阻挡带人，其中一个法警掏出手机与副院长向传娅联系。一会儿，执行庭庭长晏清明带领法警冲到该所，当即 出示拘传证，要对牟方林强行拘传，牟方林要求给法院院长帅应怀打电话问个明白，拿出手机正准备拨号，被法警抢下手机。

　　看到形势不对，罗远东马上带领李旭华、胡伦祥到法院，与向传娅进行正面交涉。“我们想知道牟方林到底是什么地 方妨碍了民事诉讼，而即使有妨碍民事诉讼的行为，牟方林也不是拘传对象，”罗远东再次解释到，按照《民诉法》第100 条规定，人民法院对必须到庭的被告，经两次传票传唤，无正当理由拒不到庭的，才可以拘传，而对于必须到庭的被告，是指 负有赡养、抚养、扶养义务和不到庭、不能查清案情的被告。

　　但是这一交涉未果，“这点情况搞得清楚，”向传娅坚持拘传。

　　据牟方林回忆，下午近6时，法警彭某等人不准他给帅院长打电话，拉的拉，推的推，将他撑在地上，法警将他双手 反拷于背上，连拖带踢的押到了法院的法警室。法警对他进行了询问，直到晚上9点左右，院长帅应怀这才得知情况，连夜从 重庆赶回了云阳。法院的副院长余刚、纪检组长石兴奎赶到法院后，才解除了对牟方林的拘禁。

　　云阳县公安局法医刘宇在2002年12月30日作出的验伤证明的检验结论是“软组织损伤。”

　　讨要说法

　　“这件事情简直是对我的侮辱，”牟方林说。他1978年从部队转业分配到云阳县人民法院工作后，1984年调 云阳县司法局工作，在司法战线上总共工作20多年了，从事律师行业也有10余年，在这几十年的工作中，多次被评为先进 工作者和优秀公务员，1995年还被评为原万县地区十佳法律工作者。他认为法院副院长向传娅用法院的名义，在院长不知 情的情况下，对他进行非法拘禁，对他是“奇耻大辱，”也是对法律的漠视，他决定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2003年1月7日，由云阳县政法委牵头，县检察院督侦科干警、县纪委驻法院纪检组长组成联合调查组对云阳县 法院拘传牟方林一事进行了调查。

　　云阳司法界和律师界也为此倍感震惊。云阳某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说，“律师是个爱挑刺的职业，自然会得罪一些人 。”

　　2003年1月12日，云阳县法律援助律师事务所、重庆竞达律师事务所、重庆龙脊律师事务所、重庆四正律师事 务所发表书面呼吁，要求有关部门对责任人的违法行为给予党纪、政纪处分和法律制裁，以保护律师合法权益。

　　2003年2月13日，调查组向县政法各部门发表调查结果：县法院对牟方林采取拘传措施，于法无据，是错误适 用法律条款的行为。同时对此做出了4点处理意见：1.法院召开党组成员民主生活会，由向传娅做深刻检查，对向传娅进行 批评教育，2.由县法院公开向牟方林赔礼道歉，3.向传娅工作中的过失，造成了牟方林身心上的伤害，向传娅本人应向牟 方林赔礼道歉。对向传娅错误适用法律的行为，由县政法委在本系统内通报批评，4.由县法院据实赔偿拘传牟方林致伤的医 药费用。

　　尽管调查结果出来后，向传娅做了检讨并向牟方林赔礼道了歉，而在牟方林看来，这只是阶段性的取得了一些胜利， 至少给了自己一定的说法，但仍有些不明真相的人对他本人持质疑态度，而道歉只是法院将事情“大事化小”的做法。作为一 个法律工作者，让牟方林很不明白的是，向传娅作为法院的领导，在触犯了有关法律过后，就只需要道歉而可以不负法律责任 吗？

　　余波未了

　　2003年2月，牟方林向重庆市检察院第二分院提交了云阳县政法委的调查报告，要求追究向传娅的责任。

　　他认为，首先，自己帮助别人领取法律文书的行为及整个过程并没有过错，相反，法院通知当事人来领取诉讼副本和 传票而不是亲自送达是不尽责的表现；其次，自己不构成妨碍民事诉讼的主体，并且，妨碍行为是在民事诉讼和执行过程中实 施的，本案尚未产生诉讼。向传娅适用传唤及强行拘传的行为是严重违法的犯罪行为；再次，按照《民事诉讼法》规定，拘传 、罚款、拘留必须经院长批准，而此事中传票是副院长向传娅签发，违反了法律程序；最后，滥用警械，在司法局领导的担保 下，而且已经在办公室做了笔录，而当事人并没有逃脱、行凶、自杀和自伤的情况下，法警仍拳打脚踢上械具，是对公民人身 的摧残，人格侮辱，对法律的粗暴践踏。

　　而来自云阳县法院在给重庆高级人民法院、重庆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的“关于拘传云阳心诚法律服务所律师牟方 林的情况报告”调查结论是：1.本院采取拘传措施不当、错误适用法律条款，应总结经验教训，2.12月23日牟方林拉 走黄佐江的行为，阻止法院直接送达，是妨碍民事诉讼活动的行为，3.牟方林辱骂法警执行公务，应予处罚，对牟方林的错 误行为，建议司法局批评教育。

　　这场调查和争议经过了一年时间。2004年2月2日，重庆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作出不起诉决定书，认为“被不 起诉人向传娅实施了非法拘禁他人的行为，但情节显著轻微，决定对向传娅不予起诉。”

　　不满此判决的牟方林于2004年2月15日再次拿起了法律的武器，向市人民检察院提起申诉。他认为被申诉人向 传娅利用国家机关职权实施非法拘禁，不具有显著轻微的情节，而触犯了刑法应当起诉追究其刑事责任。

　　2004年7月31日，牟方林从《今日云阳》上得知，向传娅已经被免去了云阳县人民法院副院长的职务，这是县 第14届人大常委会第九次会议上作出的人员任免决定，但在该报道中称免去其职务是“因为年龄原因”，随后，向传娅作为 助调员仍分管法院一定的工作。在云阳县法院，记者见到向传娅，她在大门口值班，她态度很平和，说采访这事要先到宣传部 登记。

　　牟方林认为在为自己维权的这场斗争中，他“阶段性地失败了”；但目前他仍把希望寄托在市检察院，因为他始终相 信有一天“真理会大白于天下”，从去年向市检察院提起申诉后，他每天都在等待中。

　　伤害难愈

　　而此事带给他的伤害是难以说清的。

　　“以前每年接的案子会多达七八十件，这在云阳县城算多的。”谈起以前，牟方林眼中闪着光，而自从自己被法院拘 禁后，一切都改变了。当即就有人把准备请他代理的案子撤了回去，心诚法律服务所从那以后也变得门可罗雀。2003年， 他的律师执业证没能获得注册。平时，周围的熟人一碰到他就会问：“老牟，你那个事是咋回事，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而私下也有人议论纷纷，“他总是有点问题，不然法院怎么会拘传他而没拘传别人？”

　　面对各种各样的议论，牟方林采取的对策是一概不理。他告诉记者，自己是法律工作者，他始终相信法律的公正。但 是，离开人群，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压力很大，”这种压力一方面来源于他人纷纷扰扰各含目的的议论，对于这些议论， 他无法真正作到一点都不理会；另一方面，自己所进行的是权利对权力的挑战，这种挑战肯定要艰辛很多，而在这艰辛背后， 更需要的是勇气。

　　而另一方面，来自司法局和律师界的支持也让牟方林感到欣慰。司法局局长李燃告诉记者，希望有关部门能基本公正 的处理这件事情，早日给牟方林一个说法，这也是他曾多次在不同场合重申的观点。

　　天降温了，老伴的风湿又发作了，电视里不断的传达着今年两会上“两高报告”的消息，这让牟方林看到更多的希望 ，他始终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这也是他坚持为自己讨说法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