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周刊：不可盲目迷信实名制(图)(2)

　　王贤才：实名制期待者的喜与痛

　　实名制只能暂时缓解问题，归根到底要从体制上寻求解决问题的路径

　　实名制在中国最早的记录，应该是2000年4月1日国务院发布《个人存款账户实名制规定》,即从银行储蓄的领域开始的。

　　前全国政协委员王贤才第一个提出建立个人银行储蓄实名制。王是江西省南昌市的一个普通医生。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他连续担任了四届政协委员，提出了大量可行性建议，如被人们所熟知的“建立双休日休假制度”等。

　　大约在1993年，王贤才从报纸上读到一条消息：某地一个贪官，把贪污所得的巨款，寄存在边远山区的姐姐家。其姐很知道这钱的来路不正，于是把钱放在罐里埋在床下。不想东窗事发，贪官被绳之以法，从地下取出赃款，其姐也以“窝赃罪”受到惩处。

　　由此王贤才忽然想到：要是那贪官不是把钱藏到其姐那里，而是胡诌个名字，存在银行里，情况会是怎么样呢？赃款当然还会没收，但银行肯定不会受到窝赃查处的，案发前还要为赃款支付利息。如此优厚的条件，恐怕贪官们都是心知肚明的。而银行的固定模式是存款自由，还要为储户保密，这也都是按章办事。

　　问题还不仅如此。赃款能存，公款私存更不在话下。公款放在银行里，不付息或付息极微。胡诌个名字，改为私人存款，银行就得支付不菲的利息。而利息所得，一般都是流入小金库、甚至个人腰包。每年由此流失的资金，肯定非常惊人。

　　王贤才认为只要严格推行实名制，建立凭个人身份证在银行开户的制度，赃款、公款问题，就能基本杜绝。仅凭此点，当然不能消除贪污腐败，但至少不能让贪官们到银行“自由”存钱。

　　王贤才1994年在全国政协大会上做的大会发言谈到实名制时，反响很激烈。

　　在国有银行建立这个制度并不需要让国家投入多少经费，对大部分老百姓来说也不存在什么困难。但是这个提案却用了6年才真正实现。

　　王贤才没想到首先站出来的是银行界的人。他们表示担忧：这样做，是不是有违存款自由和为储户保密的原则？但王贤齐认为，正当收入储户应该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国家保护合法的劳动所得。不开心的，主要是那些贪官和从公款私存中得利的人。并且，实名制并不等于就违背为储户保密的原则，银行照样要对储蓄资料保密。

　　后来，王贤才又了解到，银行界的腐败其实也为储蓄实名制的实行增添了阻力。可想而知，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怎么会让规则损害自己利益的呢。

　　但最后实行的实名制，与王贤才当年的设想还是有两点不同：

　　首先，王贤才主张居民要持个人身份证到银行开户，至于存折上用什么名字，倒不用太过计较。这好比作者投稿，你用什么笔名发表，尽可听便，也为你保密，但你要把真实姓名告诉编辑部。

　　其次，实行实名制时，应当让储户指认过去以虚名存入的钱，统一归并到实名户头下。出此一招其实是暗含“玄机”的。上世纪60年代的三年困难时期，粮食紧张，粮票成为宝中之宝，于是出了一些贪污粮票的蛀虫。有一个省忽然宣布：旧粮票作废，限期更换。此事对一般居民无任何影响，而积粮票若干万斤的大蛀虫们手中贵不可言的大堆粮票，立刻变成分文不值的废纸。王贤才想若仿照此例而行之，相信贪官们是断不敢去指认他以各种虚名存下的巨额存款的。

　　事实上，后来实行实名制时规定，2000年之前的账户按照老规定实行，之后一律为新办法。不过对于银行的全局利益，以及基于安定问题的考虑，这样做可能是有一定道理的。

　　储蓄实名制其实还具有深层的意义，它不仅是国家制定税收政策的重要依据，同时还起到了推动个人消费信贷的作用。

　　银行储蓄实名制已经实行五年了，记者近日到北京一家著名的国有银行海淀分行采访时了解到，储户对此法规基本上都是接受的，因为毕竟对大多数老百姓来说，如果不用实名出现问题时反而非常麻烦。不过，使用假身份证来开户的人还是存在的，遇到这种情况，银行通常采取没收的办法，如果情节严重也会报案。

　　光靠实名制其实不能根本上解决王贤才所担心的问题，他认为，现在依然存在着公私存款难分辨的情况。对此，他认为，这需要一系列与实名制相关的手段相配套。

　　2000年，王贤才在全国政协大会上再次发言提倡实名制，这次他的领域落在了春运火车票上。依然是很多人支持，但一直没能实行。王贤才认为铁路客运部门对这件事的态度是比较暧昧的，他曾让步说可以只在最热门的线路执行，但对方还是说无法实现。

　　有部门甚至把“防止以票谋私列入对售票员的管理条款”认为是干涉他们“人身自由”，所以不愿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是一味地把原因归结到运量大的问题上来，而谁都知道“想通过改变运量来打击票贩子是不现实的”。

　　这次的等待恐怕不止六年，不过王贤才并不担心，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现在，王贤才已经从全国政协委员的位置上退下来了，他深有感触地说，实名制只能暂时缓解问题，而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文/孙冉

　　徐景和：实名制有用，但不是万能

　　实名制不仅保护个人，而且从对保护他人以及社会的角度来看也是非常有价值的。但并不意味所有的事情都要实名制

　　中国新闻周刊：为什么在当今社会的很多领域会有人不愿意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去做一些事呢？

　　徐景和(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博士后)：从法学的角度来理解，实名制是一种权利，而且在当代社会，姓名是很重要的人身权和身份权。

　　在权利普遍觉醒的时代，人们放弃权利必定有着其他的原因。法律上讲，权利和义务是统一的，他想通过放弃权利从而抛弃责任。因为在现代社会里，有权利就意味着有责任，而且只有在权利和义务或权利和责任相比较的时候，责任更大，权利更少，可能这时人们会想要逃避。表面看起来是既不要权利也不要义务了，但在一个责任和法制社会里，权利可以抛弃，但义务和责任是不能抛弃的。

　　从每个人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角度来看，实名制不仅从保护个人，保护他人以及社会的角度来看也是非常有价值的。但并不意味所有的事情都要实名制，要看情况而定。看这种行为除了对交易对方有影响之外对他人对社会还有没有影响，如果这种行为对他人有影响，就应该从保护双方和不特定的他人的角度，通过立法的形式，对某些领域确立实名制。

　　实行实名制不仅是保护交易人，有时也是在保护自己。在发生交易的过程中，如果产生了侵权行为，实名从法律上来讲有很重要的意义，可以作为诉讼主体或被告，具有明确的管辖点。

　　中国新闻周刊：实行实名制的初衷是什么？

　　徐景和：在市场经济的情况下，建立一个诚信社会是非常关键的。因为随着社会的发展，整个社会交易的空间在扩大，交易的数量和形式都在提升。如果没有信用，这个社会是很难维持的。可以说，一个没有信用的社会只能是个简单的农业社会而不是工业社会。

　　现代社会是一个交易频繁的社会，而建立在信用的基础上才是和谐的社会。如果社会不存在诚信，会处于一个什么样局面？以食品业为例，很多食品公司都办检测中心，因为谁都不相信谁，从种植到养殖，到加工到消费，每一个环节，每个人都存在一种戒心。这就等于耗费了过多不必要的社会成本。所以说从一般交易的角度来看，我和你交易时，就应当推定你符合一定的信用原则，符合国家的标准。

　　诚信是市场经济的基础，法律再完备也不可能涵盖所有的领域，当法律无法发挥作用时，就要靠诚信。

　　但是，通过建立实名制来实现诚信诉求，仅仅是社会中一个方面的努力，诚信是要靠各种力量来共同构建的。

　　中国新闻周刊：你觉得，除了实名制外，还要靠哪些力量来实现诚信的诉求？

　　徐景和：现在这个时代，人们都崇尚诚信，但又都惧怕奉献诚信，这是一个博弈的过程。现在对诚信没有相应的惩罚和鼓励机制，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局面。应该构建一个社会诚信体系，把各个信用领域都联上网，宏观管理。

　　现在在中国已经出现了一些这样的体系：如在食品、交通及信贷领域都有黑名单，但只是针对大企业。上海的企业信贷业发展得不错，去年上海组建了企业信用信息自主申报平台，从而使得诚实守信企业可以在年检、融资、参与重大项目招投标等方面获得更多便利。

　　在构建诚信社会过程中，实名制是最基础的工程。没有实名制度，那征集，评价，披露，奖惩制度都无从谈起。现在的法律注重的是惩罚，而很少有奖励的范畴。实际上一个社会不仅要有惩罚法，也要有促进法，所以建立以诚信为标准的激励机制，可以弥补现在法律的缺陷。-

　　国外各种领域的实名制

　　英国：2005年4月1日起，英国精子卵子捐赠制度将发生重大的改革。英国卫生部规定，凡是从这天以后凭借人工授精或授卵怀孕而出生的孩子，当他们成长到18岁时，都有权知道他们的精子或卵子捐赠者的身份。也就是说，英国已经打破匿名盾牌，捐赠精卵子开始实行实名制。

　　印度：从英国殖民统治印度时就开始买火车票实行实名登记制度了，火车票上必须注明乘客的姓名、性别、年龄。乘客必须首先到此列火车所停靠站台的一个大公告牌前，从密密麻麻的名单中去确认自己的名字和乘坐的车厢、座位号码。车厢门口也会贴着一张相应的乘客名单，一切核对无误后，才能放心登车。

　　韩国：2002年世界杯赛时韩国首都汉城市政府的有关部门对一些热门比赛采取了记录真实姓名买票的方式，实际上是实行了实名制购票。　-文/孙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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