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暂停拆迁侵华日军慰安所 学者呼吁保护遗址

　　一家日军慰安所的拆迁

　　南京利济巷2号，目前惟一被活着的慰安妇指认的侵华日军慰安所遗址，孤立在繁华街区的高楼大厦中，正面临拆迁。

　　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历史系教授经盛鸿历时3年调查发现，南京沦陷8年中，日

军及汉奸共在南京建造了40多所慰安所。其中30多所慰安所在六朝古都飞速发展中已经灰飞烟灭，目前仅存6所。这6所多数为民宅，在城市发展中，随时可能被拆迁或遭破坏。

　　摇摇欲倒的利济巷2号

　　一座二层旧楼孤立在满是垃圾的院落中，周围是工地上机器的轰鸣声和忙碌的工人。旧楼北面不足500米是南京中央饭店、中央饭店后面就是总统府。斑驳破败摇摇晃晃的楼梯、被雨水浸泡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地板、洞开的门窗、垃圾散发出腐臭的味道，这就是当年“东云慰安所”——利济巷2号的现状。

　　2004年3月24日，利济巷2号拆迁通知书正式下达。此前，2003年11月20日，利济巷2号被83岁的朝鲜老人朴永心指认为“东云慰安所”遗址。1939～1942年，17岁的朴永心曾在这里渡过了3年暗无天日的慰安妇生活。

　　“朴永心来的时候是我接待的。”4月16日上午，距离利济巷2号约15公里的马群街50号，50岁的陶小年告诉记者。47年前，年仅3岁的陶小年随父母搬到这里，当时的利济巷2号是南京市医药公司宿舍，陶小年的父亲是医药公司职工。利济巷2号上下两层一共28间房，两层之间的楼梯处还有一间，大房间约有16平方米，小房间约有12平方米。19号是小房。当年住在那里的多数是医药公司的单身职工，父母去世后，陶小年一个人住在19号房，一直没有结婚。

　　在陶小年的记忆里，利济巷拆迁，最早从上世纪70年代中期就开始传出。因为处在繁华的商业区，周围都是高楼大厦，政府不希望再有破旧的老房子。陶小年说，“这些年一直住的不安稳，不知道哪天就要搬家。老了，搬不动了啊！”

　　利济巷2号被朴永心指认为侵华日军慰安所后，陶小年的心放下了。这个50岁的下岗职工没读过多少书，他知道这是日本侵华的重要罪证，政府一定会保护。当时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的经盛鸿教授和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的苏智良教授也当场表态，呼吁南京市政府对利济巷2号进行保护。

　　与陶小年最初的放心不同，经盛鸿一开始就担心利济巷2号保不住。他这样解释自己的担忧:利济巷2号处于寸土寸金地段，这几年南京旧城改造轰轰烈烈，在经济利益面前，没有什么能阻止城市化进程的推土机。而且部分政府官员对慰安所的理解和学者不同，他们认为慰安所并没有保留价值，慰安所是这座城市的耻辱。

　　经盛鸿的预感很快得到了印证。南京《金陵晚报》报道，南京著名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南京长发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此前以2.01亿元拿下了大行宫利济巷地块，比1.5亿元的底价高出了34%，每亩高达760万元人民币，创下了当时南京土地出让价格的最高纪录，号称“年度地王”。其董事长吴建平称，长发中心未来售价写字楼12000元/平方米，住宅均价10000元/平方米。

　　“利济巷2号～18号的9栋楼(双号)及周边附属设施，约4800平方米的范围，是侵华日军的重要罪证。”经盛鸿呼吁的同时，由白下区副区长领衔，包括纪委、房地、审计等部门的拆迁监管工作组开始进入拆迁现场。在拿到了补偿款后，居民一户户搬走了。

　　2004年6月8日，“钉子户”陶小年也离开了利济巷2号。随后，利济巷2号大铁门北侧的数幢民国建筑相继被拆除。那里是侵华日军高级军妓院“望乡楼”的所在地，与利济巷2号不同的是，北侧妓院的姑娘来自日本本土，利济巷2号姑娘主要来自朝鲜及东南亚地区。

　　一场保卫战

　　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主任苏智良介绍说，大陆现存已经公开身份的慰安妇共有39名。日本政府否认侵华历史，慰安妇是活着的证人，由于年龄及特殊经历带来的巨大创伤，慰安妇接连离世。慰安所成了重要证据，惟一被指认过的利济巷2号就更具特殊意义。经盛鸿说，早在2002年，南京大学著名历史学教授茅家琪牵头，南京16名专家曾联名写了一万字的呼吁信，呼吁江苏省委省政府在旧城改造中，保护南京及其他地区的文物古迹，尤其是大行宫一带的民国建筑遗址。然而，万言书递出，却“无一个字的回音”。

　　利济巷2号这样一个重要的历史物证究竟拆迁后要干什么？在媒体连续不断的追踪下，信息一点点浮出水面。南京市规划局综合处一位王姓负责人介绍，利济巷2号以及周边地段在拆迁后，将要建南京市土地矿产资源中心办公大楼，该中心是南京市国土局的下属单位。南京市房产管理局有关负责人证实了这种说法。据他介绍，申请拆迁的单位也是“南京土地矿产资源交易中心”。

　　国土局矿产资源管理处一位负责人表示，南京土地矿产资源交易中心是国土局拟成立的下属单位，南京市的土地、矿产等重要资源将均由该中心推入市场交易，该单位目前在国土局办公楼大厅内工作，其名字现在称作“土地市场管理办公室”。据南京市国土局土地储备中心的有关人士透露，利济巷2号的拆迁费用该中心已经支出，崛起的大楼肯定是办公性质的大楼，但“未必是本单位自用”。倘若这块地皮最终定性为经营性地皮，则拍卖后的资金扣除中心支出的拆迁费用外，全部上缴政府。如果是非经营性用地，则该笔已经支出的拆迁费用由政府支出。

　　2004年3月下旬，由日本学者西野王留美子起草的《关于保存南京市慰安所的请愿书》送达南京市政府。4月7日，南京市政府召开了利济巷2号拆迁论证会。除了经盛鸿，到会的还有南京医科大学教授孟国祥、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办公室主任梁强、南京市档案馆退休研究员陈娟、江苏省文化厅专家盛志伟，以及文物局、规划局的官员。经盛鸿明确表示，慰安所不能拆。“没有人对此提出反对。”尽管“无人反对”不能拆，但官方也没有人明确表态，保护利济巷2号。

　　南京市文化局文物处处长衣志强解释说，文物局只能管理文物保护单位，利济巷2号目前还不是文物保护单位，相关文物保护条例并不适用。衣志强进一步介绍，发现文物的认定，需要由发现者向相关部门提出认定申请，文物部门再组织相关专家进行鉴定，并根据其价值大小确定为某一级文保单位，然后向社会公布，按文物法进行保护。

　　经盛鸿说，尽管“无人反对”不能拆，但是在论证会结束的第二天，拆迁就开始了。

　　无奈之下，经盛鸿求助于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主任苏智良教授，导致南京多家媒体及市民激烈争论利济巷2号的拆迁。在此背景下，6月8日，南京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暂停拆迁。

　　前途未卜的慰安所

　　在经盛鸿即将出版的《南京沦陷八年史》中，每一处慰安所的名字、地址都有详细记录。“既然遗址不能保存，总要有点记录”。剩下的6所旧址目前保存尚为完好，但被拆迁及遭破坏的命运随时可能发生。

　　最早时候经盛鸿和苏智良的想法是建立慰安妇纪念馆。世界文化遗产中就有一项“警世型”，奥斯威辛集中营就是世界文化遗产，利济巷2号慰安所具有的警世作用是毋庸置疑的。况且韩国已经有了慰安妇纪念馆、台湾地区也要筹建，而最有必要建立的大陆还没有意向。

　　经盛鸿提出，南京现在有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以下简称大屠杀纪念馆)，里面有史料和照片及部分实物。如果能建立慰安妇纪念馆，就可以与大屠杀纪念馆相互映衬，这样南京就有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反映侵华日军罪行纪念馆。有官员提出，搬迁的费用及纪念馆的维护费用数目巨大。经盛鸿建议，政府投资一部分、海外团体资助一部分、门票收入一部分，这样至少可以维持维护费用。但“没有人明确反对这个方案，也没有官员理会这个方案。”经盛鸿说，“这个方案被搁置了。”

　　周围的建筑全被拆了，只剩下了利济巷2号，苏智良和经盛鸿知道利济巷2号肯定保不住。于是苏智良提出，可以建造一个利济巷2号慰安所模型，移到即将扩建的南京大屠杀纪念馆。 记者 王家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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