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民进中央主席许嘉璐：农民是我们的父母(3)

　　民进政治家的秉性

　　许嘉璐是一个“工作狂”，68岁的他平均每天的工作时间不会低于十二三个小时。他每天早晨7点准时起床，8点出门，通常要到晚上9点半才能回家，有时还要更晚，许嘉璐说，即使再晚他每天也要看书到凌晨一两点才睡觉。

　　这样超负荷的工作非但没有压垮许嘉璐，在工作中他还自得其乐。许嘉璐说：“凡是关于民进参政议政的议案，不论谁提的，有了效果，得到认可，我浑身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舒服劲。我是研究语言的，但我却无法用语言形容心里的畅快，由此可见语言的有限和所要表达内容的无限是矛盾的。”

　　许嘉璐有一句口头禅——“带着感情做事”，从湖南的大瑶山腹地，到云南边境保山、德宏等地的村寨，从黄土高坡上的甘肃定西、庄浪县，到革命老区井冈山、大别山区，再到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和田地区，他的足迹遍布这些贫困地区。

　　2004年，民进中央根据战略调整的需要，将“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列入重点调研课题。“民族地区的发展在战略上应有哪些新的思考？”这是许嘉璐一直关注的问题，为此，他亲自带队调研，位于昆仑山北麓，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和田地区成为他调研的第一站。

　　和田地区属干旱荒漠气候，自然条件十分恶劣，年均降水量只有35毫米，而蒸发量却高达2480毫米，每年浮尘天气达220天以上。和田地区居住着维吾尔、汉、哈萨克、回、塔吉克、柯尔克孜等22个民族，全区8个县全部为国家级贫困县，基础教育极度落后，交通滞后十分严重。2003年农牧民人均收入为1018元，只有全国人均收入的1/3、不及自治区人均收入的1/2。在疏附县布拉克苏乡贫困户吾莆尔·买买提的家里，许嘉璐见到了他的女儿吾莆尔·阿依克孜。她母亲刚刚去世，由于给母亲治病，家里几乎变卖了所有的牛羊，花完了所有的积蓄，再加上6个孩子在上学，原本不错的家境一落千丈。

　　当许嘉璐得知小姑娘待业在家时，就问她，“上的什么学校，拿没拿到毕业证？”小姑娘的泪水立刻涌了出来，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委屈地说：“我从乌鲁木齐煤炭学校毕业，因为家里没钱，欠了学校300元学费，毕业证被学校扣押了。没有毕业证，就没办法找工作，没办法帮助家里走出困境。”“学校这样做不对。”许嘉璐连连说道，并追问：“是否交齐300元钱就可以拿回毕业证？”

　　小姑娘擦干了眼泪：“是的，只要300元钱就可以。”

　　许嘉璐马上拿出500元钱，交给买买提，亲切地嘱咐他：“尽快为女儿取回毕业证，以便她找工作，剩下的钱用来买两只羊羔，发展生产，全家人一起努力渡过难关。”

　　许嘉璐话刚讲完，已经擦干眼泪的小姑娘突然扑到了他的怀里，又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许嘉璐充满慈爱地搂着她的肩膀，一边落泪，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瘦弱的肩膀：“别哭了，以后生活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在和田地区罕艾日克乡库玛村阿米尔拉汗老人的干打垒住房里，许嘉璐和老人拉起了家常。老人家徒四壁，在土炕上铺着破旧的毡子就是待客的沙发。当许嘉璐问到你家粮食够不够吃时，老人的泪水夺眶而出，抽噎着说：“原来家里粮食不够吃，是政府给了我家粮食，后来又给了我家两只羊和一棵核桃树，现在羊已经繁殖成了五只，核桃树也开始结果了！”当许嘉璐了解到她的儿媳妇掌握了织地毯技术，却苦于没有钱买织地毯用的架子时，他当场拿出300元慰问金给了老人的儿媳妇，并叮嘱她：“这300元你不要做别的，就去买个架子，发展生产，把生活搞上去。党和国家知道你们的困难，会想办法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这时，本来愁云满面的阿米尔拉汗老人开心地笑了。许嘉璐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说：“你笑了，我心里就甜了，我就希望看到你们的笑容。”

　　除了新疆以外，贵州、浙江、云南三省也是民进中央考察调研的地区。在综合对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问题所进行的调研成果的基础上，民进中央向中共中央提交了关于加快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促进民族地区九年义务教育发展、推进民族地区双语教学、加强民族地区生态环境建设等4份建议。建议得到了中共中央和国务院领导的高度重视，胡锦涛同志批示：“请中办分送有关部门予以研究，并在研究‘十五’经济社会发展计划时一并考虑。其中一些成熟的建议，应积极采纳，抓紧组织实施。”

　　“带着感情做事”的许嘉璐在务实中透着创新，在稳健中酝酿变革。“甩稿子”风波就是其中一个缩影。这件事情发生在2003年9月22日。这一天，“民进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举行开幕式，正当与会者拿着许嘉璐的发言稿准备听他发言时，没想到他一语惊四座，“我有一个稿子，已经发给大家了……现在我不打算念稿子，把稿子甩开谈谈我讲话稿当中涉及的几个重要问题。”与会者先是一片愕然，而后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许嘉璐倡导“甩稿子”的理由如下：第一可以把意思说得更充分一些；第二有助于改进宣传思想工作的方式方法。他对目前念稿子成风的会场现象深表忧虑。他认为，正规的、极为重要的会议，比如中共中央的代表大会、全会，措辞很严谨，文件中的任何一句话，都会给工作带来严重的影响，必须念稿子。“民进”的九大、中常会也是如此。除此以外，就没有必要念稿子。比如下面传达中央的重要精神，前面加上自己的理解，到后面了，也是念稿子。再下一级，两个稿子之外，再加一个稿子。到了县级，从头念到尾，要念四个稿子，念两三个小时，把人都念烦了，而这四个稿子当中，相当一部分是重复的。他认为民进也开始沾染上了这种毛病，所以他要带个头，甩开稿子，希望民进不要处处念稿子。离开了稿子来讲，就难免有些地方不严谨，不严密，但是这种讲话没有约束力，讲得不妥的地方可以不听，可以集中不同的意见，可能比念稿子更加生动一些，鲜活一些。在他的倡导下，民进中央要求各省级组织主委，包括副主委，都应该成为理论家、政治家、社会活动家，自然也应该是讲演家。

　　台上的许嘉璐讲起话来声情并茂、慷慨激昂，无论涉及参政议政的哪个领域，农业、工业、金融、法律等等，他渊博的知识常常让人折服。“很多人以为主席天生是个演说家，其实不是，他比我们都刻苦，都好学，他在台前的风光是他后台努力学习得来的！”民进的高部长告诉记者。许嘉璐从一个普通的老师，做到系主任、副校长、国家语委主任、民进中央的主席，从海淀区人大代表、北京市政协副主席到全国人大代表、人大常委、人大副委员长。在采访中，我们问他，“您觉得自己生命的转折点在什么地方？”他停顿了片刻：“没有转折，我是一路就这么走过来的。”随后他补充道：“如果说转折的话，那就是工作中身份角色有变化，每次都是转折，每次都是新的角色，每次都显出我的不足，没办法，学，向书本学，向实践学，向前面的人、向旁边的人学，向下级学。比如大家一起开会，别人可能会很轻松，我就千方百计汲取营养，慢慢的，我可能充实得稍微快一点。”

　　我们问他：“现在回顾您60多年的经历，您觉得自己精彩的地方是什么？”

　　“我不精彩，我不是明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笑着说。

　　“普通的生活在哪里呢？”

　　“我的老伴，我非常庆幸自己有个好老伴，她从来没有在我超负荷工作时跟我吵过架，老伴最厉害的话是这样下去你会垮的，或者用很严厉的话说，睡觉得提前啊！”

　　“我们家的节日就是我孙子回来，哪怕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也会让我高兴几天！”

　　“工作之外我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在许嘉璐的“日读一卷书屋”里摆放着两枚闲章，一曰“乐乎斯道，安于清贫”，一曰“不知老之将至”，其为学不辍、只争朝夕的精神由此可见一斑。现在他每天的日程都是满满的，“我发现要做的事情太多，做不完，需要去爱的人太多，爱不过来。” 许嘉璐深情地说。

[上一页]　[1]　[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