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半小时：高温之下民工真实的生存状况

高温之下民工真实的生存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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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的天气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水深火热。南方洪水滔滔，北方热浪滚滚，对生活在北方的人来说，高温已经成了一张无处可逃的网。北京、河北、山东、山西、辽宁等十几个省市先后发布了高温预警。今天我们就把目光投向高温下的一个特殊群体――民工，一起来体验高温之下民工真实的生存状况。

　　6月22日夏至这天，北京部分地区气温高达40度以上，我们的记者袁柏欣到北京的一

家建筑工地和工人共同度过了高温下的24小时。

　　今天中央气象台四次发布高温警报：“中午11点到下午3点之间减少户外活动”。中午十一点记者来到位于北京市区的一家建筑工地。农民工们正在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忙碌着。记者测试，此时地表温度已经达到四十四度。

　　外来农民工：“真的受不了，太热了，在平台上汗象流水一样往下掉。”

　　这位农民工所说的平台，指的就是这个直接暴露在阳光下的作业面。下午一点，吃过午饭的农民工们返回岗位，此时地表温度达到46度，很多钢筋工都换上了厚实的橡胶手套。

　　外来农民工：“钢筋太烫，肯定要戴防护手套了，不然受不了。”

　　下午一点半地表温度超过47度，下午两点地表温度超过了50度，而在作业面底部，由于空气不流通温度就更高。记者带的的温度计最高测量值是五十度，此时已无法正常使用。记者注意到在作业区内，由于钢筋温度太高工人们踩在上面作业时都会感觉到烫脚。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些人脸上已经见不到太多的汗水。

　　外来农民工：“出了太多汗了，衣服都湿了，现在已经不出了。”

　　在这种环境下作业，人体内水分消耗极大，那么这里是否有相应的防暑降温措施呢，没想到这个问题竟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农民工：“啥叫降暑？”

　　农民工们告诉记者，除了公司发的每人一瓶风油精外，地上饮料瓶就是他们唯一的防暑用具，酷热难耐时就到这里打一瓶水。(图)

　　记者：“这是什么水呀？”

　　农民工：“自来水。”

　　记者：“能喝么？”

　　农民工：“能，不喝这个喝什么水，没有地方喝水。”

　　有工人说，有时从水管中还会流出铁锈，但面对酷暑，农民工们所能做的只有忍耐，甚至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忍耐。

　　农民工：“没办法，不习惯怎么弄。”

　　记者回来告诉我，他在工地上刚站了半个小时，就感觉到头晕眼花，而工人们还要在烈日的曝晒下干一天重活。农民工有一个细节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他问农民工们有谁知道当天的温度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农民工们说，每天累得骨头散架，连觉都睡不够，哪还有心思去看电视，听天气预报。他们形容自己的生活是起得比鸡早，吃的比猪差，干的比牛累。

　　农民工老王：“你不要当我们工人不是人，现在我们受不了了。”

　　老王，已经在这个工地干了很长时间了，记者采访时正赶上他提出辞工。

　　他说：“工作时间太长 一天能干十几个小时，从五点半开始到十一点半结束，十二点半开始到晚上七点回来，七点吃完晚饭加班到十点，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我们要回去了，我们都是肉长的。”

　　采访中，很多农民工表达了和老王一样的感受。

　　农民工：“ 总之你来了就是判了一年牢，劳改犯一样的干活。”

　　在这个工地上总共有300多名农民工，绝大多数从事的都是搭混凝土模板、绑钢筋等重体力劳动。而在高温天气下连续作业体力消耗更是巨大。

　　农民工：“从早上三点出来干到夜里十一点，不干就扣你的钱。”

　　农民工说他们一天的时间表是吃三睡五干十六，吃饭、洗衣三个小时，睡觉5个小时，干活得16个小时。对普通人来说，在3、40度的高温下，什么也不干，都有可能中暑，很难想象民工在烈日下要干十多个小时，是怎么支撑过来的？民工说，高温下他们不仅没有一分钱的补助，而且缺勤一天还要扣一个月的工钱，所以他们只能咬着牙坚持。

　　记者：“你吃的午餐多少钱？”

　　农民工：“一块钱。”

　　记者：“好不好吃？”

　　农民工：“哎哟，不要谈好吃，谈都不要谈了。”

　　虽然饭菜并不太可口，但对于只能坐在水泥地上吃饭的农民工来说，吹着风扇吃饭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这四十多名农民工住在几公里以外，早上他们是四点多就起来，走到工地来的。在这酷热的天气下，有些人累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买一瓶凉啤酒就算是吃午饭了。然而，就在这些农民工刚吃到一半时，工长却下达了提前开工的命令。

　　也许对类似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农民工们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满，只是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工人说，公司对出勤有着严格的规定，点名迟到就要扣掉一天的工钱，所以大家宁肯少吃些饭也不愿意迟到。

　　夜幕渐渐降临，虽然熬过了一天中最痛苦的时候，但工作依然在继续。对高强度工作了十多个小时的农民工们来说，闷热的天气所带来的折磨并没有太多减退。一位姓张的农民工告诉记者，一整天他喝了将近二十瓶水。

　　农民工说：“喝下去肚子会有些疼，但相当渴，没办法，不喝也得喝。”

　　在自己喝完后，张师傅还特地给搭档带回一瓶水。

　　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张师傅这一班人还在忙碌着。而在工地的宿舍里，许多工友已经沉沉睡去，对于他们来说，明天还将是忙碌的一天。

　　对农民工来说，生存才是第一位的，生活还得要继续。其实，我们记者体验的这家工地只是北京众多工地中的一个，我们注意到，高温下大部分的工地依然开工。那农民工的权益如何来保障呢？

　　我们今天也给北京市劳动局、北京市安监局打电话咨询。得到的回复是具体多少度应该停止户外作业，并没有明确规定，对高温假和高温补贴也没有强制性要求。看来对农民工来说，现在并没有法律能给他们降温。

　　北京这几天发出了橙色高温预警信号，这意味着气温超过了37度，而山西的临汾、运城，发出的是红色高温预警信号，这就是最高气温超过了40度。走在临汾的大街小巷，遮阳伞、太阳帽成了人们出行的必备行装。持续的高温天气造成中暑病人不断增加，他们中间民工占了绝大多数。

　　记者刚到临汾120急救中心，就遇到这里的医生正紧急出动去抢救一位中暑的民工。

　　一位晕倒在工地的民工在现场得到了120急救中心的及时抢救。据医生介绍，他是由于长时间在露天高温下工作而造成的轻度中暑，如果严重中暑，将给生命带来危险。

　　山西省临汾市120急救中心医生景红刚：“从现在看他的病情不太严重，如果严重会出现晕倒、高热惊厥抽搐，甚至会危机生命。”

　　在临汾，记者同时走访了临汾市人民医院等几家医院，了解到这几天持续的高温天气，使临汾中暑的人数不断增加，而在中暑的人群中有80%是来自炼焦厂、钢铁厂等高温高热企业的工人。

　　山西省临汾市人民医院急诊科护士长周涛红：“一个礼拜以来有十几个人中暑，这些病人都是从外地来临汾打工的。”

　　为什么有这么多工人中暑？这和临汾的经济分不开。临汾周边分布着一百多家焦化厂和钢铁厂，企业的炼焦炉和炼铁炉一年四季都不能熄火，否则就会毁炉，造成很大损失。然而临汾连续5天来，温度都达到38度以上，有些地方超过了40度，酷热下农民工还必须守着熊熊的炉火干活。我们的记者曾晓玲在临汾的一家炼铁厂就认识了一位叫高五的炉前工，我们来看看高五挥汗如雨的一天。

　　正在炼铁炉前挥汗铲土的农民工高五，他在这个炼铁炉前已经工作了三年，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放出铁炉里炼好的铁水，炼铁厂的工人们都称他为炉前工。

　　记者：“你感觉最热的是什么时候？”

　　高五：“肯定上白天班的时候最热。”

　　6月23日是临汾连续高温5天以来最热的一天。早上9点，记者用温度计测了一下工厂外的温度，是35度，而炼铁厂院内的温度此时却已经达到41度，高师傅工作的炼铁炉前温度则更高。虽然不断有水浇在炼铁炉上，以防止炼铁炉被烧化，但是在这里记者仍然能感到一阵阵热浪不断扑面而来，使人喘不过气来。即使温度达到40多度，高师傅和他的同事们仍然要上班，他每天在炼铁炉前要工作8个小时，8小时内他要保证出5炉铁水，也就是说平均一个多小时要出一炉铁水。

　　记者：“能休息一会吗？”

　　高五：“休息不了，要等出完铁水以后。”

　　虽然高师傅说在两次铁水出来之间的一个多小时里能休息半个小时，但是记者却发现，这期间高师傅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休息的时间仅有十来分钟。记者注意到，频繁的擦汗，已使高师傅肩上的毛巾湿透了。

　　上午10点半第一炉铁水炼好了，上千度的铁水从炼铁炉中流了出来，记者站在一米之外测量温度，只见温度直线上升，达到了近70度。而此时高师傅和他的同事在距离铁水更近的地方忙活着。

　　记者：“高师傅你站的地方，温度有多高？”

　　高五：“差不多一百度吧，待的时间长了人都会烤糊了。”

　　中午12点10分，第二炉铁水炼出来，此时炼铁厂里的温度已经达到了43度，高师傅的炼铁炉前则达到了46度。然而在如此高温下，高师傅和工人们并没有停止工作，记者见到，他们简单吃完午饭后，马上又投入到了滚滚的热浪中。

　　记者：“这很容易中暑，你们有没有采取防范措施？”

　　高五：“基本上没有。”

　　记者：“有没有准备一些防止中暑的药？”

　　高五：“这个不必要吧。”

　　高师傅不明白夏天还要避暑，厂子里也从来没有给他们发放过防止中暑的药物。炼铁厂是一个露天的工厂，基本上所有的工人都在露天作业。记者注意到，这里没有任何可以降温的设施，在等待铁水出炉的时候，那些负责给炼铁炉加原料的工人，只能在厂里的树下歇息。

　　记者：“热得受不了的时候你怎么办？”

　　高五：“到那个凉快的屋里面歇一歇。”

　　一个不足5平方米的破烂的简易房子是厂里为他们提供的唯一可以暂时避暑的地方，在这里记者见到，房间里仅用两块木板搭起了两条长凳，地上放了一个水壶，而这个水壶里已经没有水了，有些工人则去直接饮用自来水。

　　高师傅告诉记者，半天时间他们10来个人就喝了8壶水，他们就是靠喝水来支撑着自己每天能在高温下坚持工作。就在高师傅与记者交谈时，炼铁炉突然烧穿漏火，他不得不穿上厚重的工作服去处理情况。他告诉记者，这时的感觉就同夏天穿棉衣一样，难受极了。

　　高五：“轻易不能穿这样的衣服待的时间太长了。”

　　下午3点是气温最高的时候，记者感到整个炼铁厂的空气都是热的，人在室外停留半小时就感到头晕、胸闷。测量厂里的温度，已经达到了46度，此时炼铁炉前的温度则达到了49度。而这时的炼铁厂里仍然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工人们在太阳的暴晒下，挥汗如雨地干着活。据了解，炼铁厂有近100个工人，他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农民。

　　农民工说：“为了养家糊口，一家几口人要生活啊。”

　　记者调查了解到，临汾共有100多家大大小小的炼铁厂、炼钢厂和炼焦厂，记者走访了几家，发现这些高温高热的企业普遍都存在工人高温作业下的隐患。

　　山西省临汾市森康达焦化厂炉顶工赵智强：“本身我们这个作业环境就比较恶劣，我们是接近炼焦炉最近的工人，这个地方的温度大概有七、八十度。”

　　其实，在临汾100多家焦化厂、钢铁厂里，大多数工人的工作环境都和炉前工高五差不多。高五说，他们知道工作特殊，不放假他们能理解。但他们希望能够有高温补贴，毕竟高温下是超强度的体力付出。今天我们也电话咨询了劳动和社会保障部，还有国家安监局，他们说高温假和高温补贴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规定。我也翻阅了相关的法律法规，当前高温作业唯一可以参照的还是1960年制定的《防暑降温措施暂行条例》，高温作业的政策法规目前还有不少空白。现在我们有了“高温预警”，而我们希望这样的“预警”能够在相关制度保证下真正发挥出作用，而不仅仅只是一个预告。

　　主编：梁军 记者：曾晓琳 袁柏欣　摄像：毛云里 董伟涛 　编辑：向华

　　CCTV-2《经济半小时》首播时间：21：30重播时间：(次日)12：40、16：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