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麟阁家眷八年逃亡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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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06日11:14 新京报 | |||||||||
父亲仰面躺在木板上,穿着临时买来的寿衣,覆着一袭黄被。1937年7月29日,东四十条40号佟府西花园大客厅,12岁的佟兵见到了分别3周的父亲佟麟阁。 28日南苑和日军的战争中,佟麟阁在撤退途中战死在一块麦地里。阵亡的前一天,恰逢佟的妻子彭静智39岁生日,佟兵回忆:那天,父亲特意让副官把佟兵的大楷作业从战场带回了家里。
城南的炮声越来越真切,城里日本的飞机不时从院子上飞过,快要贴着头皮。 战争进入第21天,驻守北平的29军大部在军长宋哲元的带领下远走保定,留守的38师师长张自忠代理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职务兼任北平市长,这个委员会为迎接日军进城做好了准备。 北平失守后,29军的官兵和家属将是日军大搜捕的对象。从昏厥中醒来,彭静智决定:赶紧安排好丈夫的灵柩,改名换姓,暂时躲藏。 29日晚10时左右,佟兵跟着母亲和家人趁着夜色,提着箱子和包裹,扶着父亲的灵柩离开了东四十条40号。佟家8年的流离生活由此开始。 柏林古刹藏棺9年 客厅的墙壁一块块鼓起,一条裂缝横在墙上,橘黄的地板纸被走出了一道黝黑的脚印。复兴门外一处破旧的房舍里,佟兵和妻子、一个智残的女儿平静地生活了几十年。 80岁的佟兵,前额宽阔、面方目朗,声容、禀性酷肖其父。每遇当年好友必酌白酒二三两,骑一辆电动自行车,无事时,就关掉马达,沿二环蹬一圈;又是玉渊潭“野游”的常客,最近的一次游泳,佟兵创下800米的个人记录。 父亲的灵柩存到哪里安全呢?“母亲再三考虑,决定先暂厝雍和宫以东的柏林寺。”佟兵说:笃信佛祖的祖父母常去那里烧香上供,与寺里的方丈要好。日据的8年里,那位不知姓名的方丈一直坚守着为佟家寄厝的秘密。 为了预防不测,佟家把父亲的灵柩埋入柏林寺东跨院的地下,地面没有留坟冢,砌了一个花池掩人耳目。 佟兵的记忆里,当天下着细雨,大姐和他一起陪伴着父亲的灵柩,父亲的灵位的写着“先府君胡先生之灵位”。 那天起, 佟兵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胡荣芳(佟兵时名佟荣芳),“胡”是佟兵祖母的姓氏。 出了柏林寺,佟兵发现大街小巷到处飘着日本国旗。 第二年的7月29日,父亲殉国的第一个忌日。那天清晨,母亲买好酒和点心,和儿女们合计好分头出门的时间、路线,来到了柏林寺。与散居城内的忠实部下在寺内东跨院会合,对着一个水池焚香烧纸,磕头祭拜丈夫的亡灵。 最让佟兵和家里为难的是,这一切都要瞒着年迈的祖父母。父亲战死的消息传入家里时,母亲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婆婆和患病的公公送到一个朋友家里。 “怎么老没有捷三(注:佟麟阁字捷三)的消息?”祖父母问起时,母亲就解释说:他南下了,正和日本人打仗。实在逼急了,就拿出一封信,念给他们听,说是丈夫写的平安家信。 1946年7月28日,国民政府为佟麟阁举行国葬的日子,上万人护送佟的灵柩运至香山墓地。沿途,数万民众自发摆设供桌、祭品。但家人一直把佟战死的秘密严守到1953年祖父、祖母相继去世后。 老母变卖首饰艰难维生 安排好父亲的灵柩后,佟兵和家人躲进了东交民巷法国医院。几天后,悄悄搬到东裱褙胡同自家原来的空房子。 在这中间,佟兵和姐姐佟亦非偷偷跑到东四十条40号,躲在家门口的一个角落里向里看,发现不时有日本汽车和日本人进进出出。一打听,自己家已经被日军头目南本中将霸占。 佟兵的母亲马上决定:把东裱褙的宅子卖掉以备生活所需,全家搬往崇文门内马匹厂的汇文小学,笃信基督的佟麟阁和这所教会的创办人熟识。 从此时起,佟兵有了第三个名字:彭荣芳,“彭”是母亲彭静智的姓氏。 每一个陌生的身影都会让这个家庭随时成为惊弓之鸟。随后,佟兵随家人先后住进施家胡同、安定门附近的车辇店、钟楼后面的贫民窟。 在施家胡同,佟兵重新回到了学校。出于安全的考虑,佟兵先后换了汇文小学、育英小学,大中中学、成达中学、汇文中学。 火药局三条一个3米宽、十几米长的小院里,母亲支起了一架新买的机器,用这个机器,母亲可以把买来的白线织成袜子拿到街上去卖,再从日本人买回配给的棒子面。 和从乡下逃难的亲人一起搬进这个破旧的小院后,佟家再也没有任何积蓄,母亲的收入维持着20多人的口粮。 快要开学的时候,佟兵和姐姐的学费依然没有着落。有一天,佟兵看到,母亲的眼角挂着眼泪,细心的佟兵还发现,母亲的手镯不见了。那是结婚20年时,父亲为母亲订的礼物,也是全家最后一件可以变卖的东西。 和满洲亡国奴的斗争 1943年,佟兵转入汇文中学读高中。日美在太平洋开战后,日本兵开始进入这所美国教会学校,日文成为一门必修课,所有的学生都必须剃成光头,进行军事化训练。 这一年,班上新来的七八个学生引起了同学的注意。他们穿着黑色铜扣的日本大学生制服,戴着大檐帽,一打听,佟兵才知道,他们来自日本另一个占领区:中国东北,但当时他们在学校里有一个正式的称呼:满洲国留学生。 在校园里,这群“满洲国留学生”表现出明显的优越感:他们保持着和日本人相同的生活方式,以“日本皇民”自居,充当日本教官的眼目对中国学生进行监视。 佟兵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加上特殊的家庭背景,佟兵成为“满洲国留学生”经常欺负、获取优越感的对象。 “神气什么?不就是先当亡国奴吗?”佟兵和班上的中国学生把这种鄙夷藏在心里,两股力量的较量由此埋下。 终于一天晚上,两派的矛盾爆发了:在一场预先设计好的冲突中,中国学生大获全胜,一名“满洲国留学生”被打得面目全非。长佟兵两岁的赵光宇是“中国学生”的主力,大个儿,校篮球队的队员。 第二天,赵光宇被学校开除。随后,赵逃往重庆成为一名飞行员。 2003年,赵光宇从台湾回大陆,和佟兵聊得最多的是那晚和“满洲国留学生”的战斗。临走时,赵光宇说:“我80岁了,这是最后一次来大陆了。”说话间,眼角挂着泪花。 相关专题:新京报抗战专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