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泗县疫苗事件续：防保所赚取廉价药品回扣

　　“如果政府早一点重视甲肝疫苗的接种工作，如果教育、卫生、药监等部门在事情发生前监管措施稍稍得力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一事件。”

　　至截稿时止安徽泗县疫苗事件尚未平息。当地擅自给2444名学生接种甲肝疫苗，已造成数百名学生出现不良反应、其中1人死亡。

　　2005年6月1日，事件发生的20多天之前，国务院第434号令，由温家宝总理亲自签署的《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刚刚正式施行。条例明确规定：实施群体性预防接种应当根据传染病监测和预警信息，必须经过卫生行政部门批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进行群体性预防接种。

　　“人命关天！”

　　“泗县甲肝疫苗事件发生后，温家宝总理、吴仪副总理立即作出重要批示，温总理就此批示：人命关天！我就是受他们的委托，率领专家们来这里的！”6月29日上午，卫生部部长高强在安徽宿州接受记者采访时介绍说，“任何涉及人民生命的事件都不能漠然处之。因为失误导致群众的生命受损是不能容忍的！”

　　“这起事件虽然和接种甲肝疫苗有关，但是否和疫苗质量有关，尚没有作出最后判断。”高强透露说，“经专家组目前的初步判断，这可能是一场因集体接种甲肝疫苗导致的群体性心应性反应，有很大的心理性因素，最终的结果还要等检验出来才能判定。通过了解后，我们发现19个学校的孩子接种了疫苗后，有反应的学生主要集中在4所学校，有的学校一个有反应的学生都没有。从现在孩子们的反应看，和专家们描述的接种甲肝疫苗反应不一致，发生明显症状的有一定的偶合性因素。比如在有明显症状的11名学生中，有2个是麻疹、3个患有支气管炎，2个扁桃体发炎等。”

　　在回答记者提问时，高强特别指出：接种疫苗的目的是用来预防疾病，维护群众的身体健康的，决不允许任何单位和个人从中谋取小团体利益！卫生部门应维护群众的利益，而不是维护小团体的利益。疫苗的价格问题不止一处有，一些基层部门在为群众接种疫苗过程中，过多地考虑了自身的经济利益，他们接种的目的就是为了赚取其中的差价，这样做决不允许！

　　“红印章”权威

　　“如果不是他们带来的‘通知’上盖有鲜红的印章，我们就不会让他们来学校给学生们接种甲肝疫苗！”安徽省泗县(宿州市辖)大庄镇水刘小学的校长刘立标6月27日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起这一事件懊恼不已。

　　水刘小学是大庄镇一所普通的学校，包括学前班在内共有学生220多名，这些学生都是附近水刘行政村的孩子。

　　刘立标告诉记者：6月13日下午4点半左右，大庄镇防保所的侯华锋开着一辆医用小面包车来到学校，“当时他说，我们这个地方甲肝可能大面积流行，叫我给他宣传宣传接种甲肝疫苗的事。”

　　“侯华锋的家和我家庄子挨庄子，都在大庄镇不远的新集，他又是长期搞防疫工作的，更重要的是他拿出的通知上还盖着‘泗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章，我就相信了他。”刘立标说，当时我不想叫他们来给学生打甲肝疫苗，可侯华锋说其他学校都打了，如果我们学校不打，太特殊。

　　虽然在分发通知时学校规定“注射自愿”，但“红印章”发挥了不小的作用：111名学生选择了“自愿注射”。6月17日上午，3名医护人员来到了学校，他们一人收钱卖疫苗，一人记名单，一人注射。

　　“当时注射的场面很乱！”水刘小学教务处主任刘康永在描述当时的场景时说。

　　注射后不久，一名叫刘飞妹的学生首先出现了不良反应，感到胸闷。在场的学校老师向医生反映不能注射了，但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在给小飞妹打了一针后，又继续给其他孩子接种疫苗。

　　不久，接受接种的学生刘连庆、刘思雅当场又出现胸闷、头晕的症状，老师和接种医生将学生送往村诊所，侯华锋也赶到了学校。随后出现不良反应的其他学生被送往大庄医院。

　　始料未及的情况连续出现。从当天下午3时开始，到6月18日，水刘小学接种甲肝的学生中又有一批学生出现了不良反应，这些学生很快也被送往医院接受诊疗。

　　“我们学校111名学生接种，45名学生出现了症状。”刘康永主任告诉记者：“今天(6月27日)是星期一，除了毕业班和学前班学生外，我们应该有159名学生到校上课，可现在实际到校的学生只有114人，其他的学生都在住院。”

　　“据我所了解，我们大庄镇受到‘红印章’误导的学校不下10所！我们都太迷信这个章子了！”刘立标说。记者询问在这一事件中，学校有没有吃“回扣”时，刘立标信誓旦旦地说：“我以人格担保，没有。”

　　回扣疑团

　　安徽省食品药品监督局派出的调查组证实，大庄镇防保所购进的4000支甲肝疫苗生产单位均是浙江普康生物制药有限公司，规格为每支1毫升，其中1000支系县防疫站提供，3000支为所里购买。负责采购疫苗的防疫员周世凯(已被正式批捕)称，这3000支是他在6月15日从滁州市一个体户张鹏处购得的，开具的是阜阳齐力医药有限责任公司的假发票。

　　就在有关部门追踪张鹏，试图寻求更多的线索时，张鹏突然失踪，目前司法机关正在寻找此人。

　　这个专门经营生物制剂的个体户张鹏，在2004年以前是具有生物制剂的经销许可证的，2004年之后，因为涉嫌江苏宿迁的假疫苗倒卖案件，许可证被取缔。但即便他有这个许可证，也只能经营生物制剂，绝对不可以经营疫苗。但就是这个已有前科的张鹏，却又一次在泗县兴风作浪。

　　事发后被迅速刑拘的周世凯供称，疫苗购货发票上开出的是每支6元，实际是4.5元，周世凯本人在中间暗自每支提成1.5元，从防保所开出的发票，又变成了每支6.4元，每支0.4元的提成进了防保所的“公共小账”。

　　为了这区区小利，在对企业的资质、疫苗的质量没有详细询问、严格掌握的情况下，防保所竟然一次性购买了3000支疫苗，其中绝大部分都在这次疫苗接种过程中被注入了孩子们的体内。

　　贪念之链并未结束。调查证实，19所学校向注射疫苗的学生收取免疫费高达25元，包括每人1元的“劳务费”。每支疫苗10多元的差价又最终落入了谁的腰包，是否还有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和分管领导的参与和介入，等待着进一步的查证。

　　问题疫苗的源头——生产商普康公司有关人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最初表态是百分之百的“无辜”，理由是对自家生产的疫苗很有信心。但随着记者深入调查，最终露出了销售和管理上的破绽。张鹏作为安徽滁州的个体商贩，2004年因卷入江苏宿迁“假疫苗”事件，被相关部门取消了经营资格。但在这次事发前的2个多月，普康公司却与张鹏签订了聘用合同，聘期为2005年4月1日至2005年9月30日。普康公司重新让骗子拥有了市场通行证。

　　普康公司销售部面对着记者们咄咄逼人的发问，最终承认：对张鹏了解不多，办理聘用手续前未对张鹏相关资质进行严格审核。

　　“如果政府早一点重视甲肝疫苗的接种工作，如果教育、卫生、药监等部门在事情发生前监管措施稍稍得力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一事件。”泗县县政府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说。

　　细看这次事件，几乎每一个环节里都映射着欺瞒违法勾当的影子：个体商贩没有经销许可证、杭州的疫苗开了阜阳的发票、疫苗使用时未收到相关资质证明、无资质医生参与接种、防保所采购员暗自提成、防保所内部公开提成……

　　根据泗县人民政府6月26日的情况通报，镇政府与县卫生、教育主管部门都对此事件一无所知。泗县卫生局副局长说，“没有向我们汇报，我们不知道这个事情。”涉及2500多人的大规模集体接种，县卫生局称没汇报、不知道，卫生局当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意味着失职？

　　尽管目前有很多专家推断孩子的死亡和产生的不良反应与疫苗本身似乎关系不大，厂家也断然声称事件与疫苗无关，但在国家权威部门最终的监测结果出来之前，轻易的结论是不严肃的。整个过程中的某些内幕，还有待更有力度的调查。　　撰稿／黄 勇(特约记者)靳 生(特约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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