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虹手记(七)

　　7月9号 星期六 晴

　　6号曾德军是岳阳人，33岁，吸毒7年了。性格比较内向。进入“魔戒大院”先是沉沉的睡了两天，吃饭和喝药的时候才起床。前天开始状态慢慢好起来，昨天尿检结果已经呈阴性了。他一面对镜头就说不出话，他说好害怕面对镜头。

　　就是这样一个说害怕的人，可以一个月输掉九十四万。可以一个晚上输掉十几万。他是“魔戒大院”唯一一个能“吃饱烟”的人。所谓“吃饱烟”就是手上不缺毒品，每天都有毒品抽。因为他经济上一直比较宽裕。他从不三五成群的一起抽，也从没为了买毒品向别人这儿借钱那儿贷款。五年前他一直做水产生意，把岳阳的水产运出去，也把外地海鲜运进岳阳。生意做得很红火。后来他就开地下赌场，出老千。典型的以赌养吸。他说是因为赌博他才被人拉下水，惹上了毒品。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人一起赌博，我可能输了十几万，突然胃痛难忍。有人就递过来海洛因。当时其实知道是毒品，也是出于好奇吧。”“前十几次他都不要我的钱，送给我抽。”“他是个毒贩子吧。”曾德军点头。“你一天抽的量是多少？”“大概一克多，最多的时候两三克”曾德军的双手臂干干净净，没有一个针眼。“我从没注射过，都是烫吸。”“我的左邻右舍都不知道我吸毒，就少数几个亲戚知道。我儿子也不知道。”曾德军有个十岁的儿子，为了参加我们的“魔戒”活动，不想让儿子从电视上看到爸爸吸毒的事实。曾德军提前把儿子送到武汉外婆家。“这次参加‘魔戒’活动，我压力真的很大，认识我的人都会知道我吸毒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

　　“是我老婆劝我来‘魔戒’的”，说起他老婆，曾德军很幸福地笑了笑。“知道就知道吧，自己做错事总归要面对的。”“是啊。”我补充道“敢于面对就是新生的第一步。况且你在入住‘魔戒大院’宣誓前还有一次选择和放弃的机会。”

　　“是老婆给我戒毒的勇气，我和老婆感情很好。我们很少吵架。她还带我去海南住过4个月，想我戒掉毒品。我觉得特别对不起老婆，她受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我所有的钱除了留下买毒品的，其余的全上缴‘财政部长’，来报名体检的时候我身上有五千块钱，我给了老婆四千，自己留了一千。”说话的时候，曾德军老在拨弄手上的一串珠子，一看就知道是串佛珠。“是你老婆替你求的吧。”“是的，过年的时候她特地去了庙里烧香”

　　“我和老婆感情很好。”在我们两个小时的谈话中，他这句话至少说了5遍。我想了想鼓足勇气问了一个问题“听医生说，吸毒者在刚刚接触毒品的一段时间，会出现一个性欲的亢奋期。他们往往会吸食之后找小姐发泄。可是后来会慢慢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包括女人，一心只想毒品。”“是，我是大概吸毒三年之后吧，对老婆在这方面就很冷淡，有时候一个月都不会有一次。所以说我老婆和我在一起真的受委屈了。”

　　我把目光转向他床头柜上的一个大汽水瓶，里面养了几条小鱼，“你喜欢养宠物？”“是啊，这是我在娱乐室的鱼缸里捞出来的。”“在家里我就喜欢养一些兔子，鸟什么的。”“你开地下赌场没被公安机关抓起过吗？”“没有，从没有。我们都是开十来台车，跑到乡下找个可靠的地方赌。我出老千，有时一晚上能赢几十万。还有，我只是大股东，我们里头有人，他们也入股。”“我不知道他说的里头有人具体指什么，有什么人。我也不想问。”这时2号杨少祥急急忙忙冲了进来，他总是这样，快言快语：“我是靠替人收帐，收保护费赚钱来买毒品。”

　　“少祥，今天给你母亲打电话了吗？”“魔戒大院”开通了亲情热线，每天都会安排自愿戒毒者给亲友打电话。听到亲人的声音，听到亲人的嘱托他们大多都会很伤心会感动会流眼泪。少祥可能是个例外，“她不和我说话，我问她，妈妈你在电视上看到我在自愿戒毒吗？”“没有。”“妈妈只和我说两个字，她们都不要我了，父母不要我，儿子也不要我。”我发现杨少祥的眼睛有一点点红，他使劲的望着窗外。“因为我老是狼来了狼来了，母亲都不相信我了，因为父母亲无数次去戒毒所接我，我老是戒不了。”“这一次，我一定要戒掉，因为我有一种预感我如果继续每天吸下去，我最多还能活半年。我有时一针打下去，眼睛都看不清母亲给我夹的菜。”少祥有些戚戚然。“少祥，怎么能说一个还给你夹菜的母亲会不要你呢？你这一次一定要拿行动给母亲看。”我这样安慰少祥，少祥是我们“魔戒大院”的开心果，一句“德语”里面最经典的词语总会引来阵阵笑声，别的戒毒者争相模仿。

　　想起一句禅语“慈航本是渡人物”，做错什么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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