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老英雄经历百场战斗 想起昔日战友泪流满面

　　陈宝富住在苏州军分区干休一所。已九十高龄的陈宝富安静地躺在家中的气垫床上，因为随着肌肉的萎缩，在原先过硬的床板和体内的弹片的作用下，他的全身会如针扎一般疼痛。

　　“你们写不写我其实都无所谓，但是那些走掉的弟兄们，我希望后人不要只有在8月才会想起他们。”

　　这是陈宝富对记者说的第一句话。陈宝富，21岁参军，参加了从抗日战争到抗美援朝的大小100场战斗，14次负伤，26处伤口，荣膺一级战斗英雄的称号，出席过1950年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大会。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记者走访了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一次干掉七个鬼子

　　陈宝富出生于1916年，1938年，21岁的他参加了新四军。参军的理由很简单，为了有口饭吃。

　　抗日战争中，陈宝富转战苏南、苏北，乃至河南、山东等地，参加过华东战场上的大部分战役。

　　陈宝富回忆起他的戎马生涯，界牌镇战斗令他印象尤为深刻，那一战他干掉了七名日军。

　　1940年11月10日凌晨，丹阳县城、埤城、扬中、武进、奔牛等据点的日伪军七八百人，采取分进合击战术，突袭丹阳界牌镇。先后以水陆两路分进，妄图围歼驻界牌、大成桥等地的中共（京沪）路北特委和新四军江南指挥部留守机关。新四军新二支队四团三营，在丹北独立支队配合下，奋起抵抗。

　　陈宝富回忆说，本来他们准备打小日本的一个据点的，谁知被小日本发觉，用电台叫来了附近各个据点的日本兵，而新四军部队则浑然不觉，直到日本人包围了界牌镇。日本人武器精良，新四军的装备则远不如对方。新四军且战且退，不停地转移阵地。“我们在武器上拼不过他们，所以只能和他们拼勇敢。”陈宝富说。陈宝富没有走，他躲在小镇的一个厕所内，不过两平方的大小，透过花窗从后面向小日本射击，而小日本根本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枪子儿。陈宝富一枪一个，连续射死了5个鬼子，不料有两个鬼子同时发现了厕所里有人，一左一右包夹上来，陈宝富举枪打死了其中一个，一转身的当口，另一个的军刀刺中了他的小腹。

　　陈宝富竟浑然忘了疼痛的感觉，一腔怒火直冲心口，他从身上猛抽出刀，一下子把自己的肠子也带了出来，他使尽全身的力气向鬼子劈去，刀光闪过，鬼子半个脑袋落地。

　　鬼子倒下去的同时，陈宝富也同时倒了下去。醒来的时候，他已在皖南新四军军部的一个后方医院。他了解到，界牌战斗中新四军后来一个冲锋打了回去，发现了昏迷不醒的陈宝富，就把他抢回并转移到了后方医院，一位苏联医生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送他到后方的战士，还有那个苏联医生，陈宝富找了他们七年都没有找到。

　　在后方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陈宝富就重新投入了战斗。

　　杨根思是他老部下

　　1941年8月，粟裕将军领导新四军十个团在苏中地区发动了“十团大战”，向各地日军据点广泛出击。“十团大战”时，陈宝富是新四军一师四团八连的连长，每次战斗他总是身先士卒，因此身上受伤也最多，但每次伤口稍有愈合，便又偷偷跑到前线，因此当时被陈毅、叶飞等首长戏称为“战争贩子”。战斗尽管惨烈，但还是以新四军的胜利而告终。他们面对的是日军小林四团（第六十一师团），最后全歼了敌人的一个大队，日军大队长黑山绝望自杀。在扬州他们击毙了日军另一个大队长龟田。

　　新中国成立后，陈宝富又参加了抗美援朝的战争。那场战争同样惨烈，涌现出一大批英雄人物，包括著名的被追认为特级战斗英雄的杨根思。“杨根思是我的老部下。”陈宝富回忆说，他当时任志愿军第二十军第五十八师第一百七十七团参谋长，而杨根思则是172团3连连长。

　　陈宝富说，除了杨根思，一级战斗英雄周文江、一级战斗英雄毛杏表等，都曾是他的老部下。他们都被写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集团军军史》。陈宝富之子陈永忠打开了二十集团军军史，正文之前收录了集团军战斗英模的照片，第一页就是杨根思、陈宝富、周文江和毛杏表四个人的照片。

　　英雄一生伤痛缠身

　　戎马一生的陈宝富，参加过大小100多次战斗，负过10次重伤，轻伤不计其数，全身被26处伤所覆盖，两臂均已残废，胸部、腿部弹痕累累，双腿、双臂均嵌了钢钉、钢条，子弹曾从头盖骨穿过。1955年，在没有使用麻药的情况下，医生从陈宝富的右腿上总共取出5颗弹片。

　　长期以来，每逢阴天下雨，陈富国的全身创口便如针扎般疼痛。随着日趋年老，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肌肉的萎缩失去对身体的保护而变本加厉，不再受天气的限制，而是日日造访。以前一直睡的硬板床已不能睡了，因为只要一睡上去，坚硬的床板和体内凸出的弹片一起作用，令他的后背如刀剜般巨痛。为此，家人特地去上海为他买了一只气垫，这样才稍微减缓了他的疼痛。尽管如此，巨痛仍然每日都会如期而至，这位战争中流血不流泪的英雄，在儿女面前坚强地一声不吭，但当夜深时他在老伴面前常常把枕头哭湿，在疼痛特别强烈的情况下，老伴只能给他吃有麻醉作用的止疼药。

　　而他的健康也每况愈下，饱受哮喘、糖尿病等诸多疾病的折磨，使他无法吃食物，只能依靠注射葡萄糖维持，呼吸困难的时候必须借氧气机来帮助。

　　想起昔日战友便落泪

　　“抗战八年，解放战争三年，后来又有抗美援朝战争，都胜利了，这胜利是我们牺牲了多少战士换来的？那么多战友牺牲了，他们当时年纪都和我差不多大，小伙子，在部队真的比一家人都还要亲，可是一个冲锋打下来，一百来号人的一个连队，眨眼之间就剩三五个人了。我们还有几个人能记得他们？不要只在纪念日才想起他们......”

　　讲到这里，陈宝富刚一提到牺牲的战友们，就忍不住抽泣起来，两行热泪顺着脸夹滑下，后面就说不下去了。采访中这样的情况连续出现了三次。

　　在采访中，陈宝富的儿子陈永忠告诉记者，尽管父亲年纪大了，跟前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但对战争年代的事情，却记得异常清晰，战争给父亲留下的印迹是刻骨铭心的，其中更多的是想起那些已去世的弟兄们，每次想起，都会忍不住落泪。

　　陈永忠能深刻体会到他父亲的孤独感，正是这种孤独感才使得他想起战友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落泪。“象我父亲这样的老兵现在已经很少很少了，仅剩的也将要一个一个地离去，亲历那场战争者最终将全部离去，但事实上后走的往往比先走的更孤独，他们总是会想，‘他们走了有人送，我要走了谁来送？’一想到此，肯定伤感。”陈永忠说，他父亲不仅常常想他的战友，也想他曾经战斗过的那些地方，他知道那些地方现在都不富裕，他真心希望那些地方都能富裕起来，富裕的地方不要忘掉他们，要帮助他们，因为如果没有那些地方战争年代的前仆后继血流成河，就不会有今日发达地区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他们赶走了日本侵略者，我们不能只有在8月才会想起他们。”陈永忠说。作者：邱如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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