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被错判入狱19年后杀妻冤情终得昭雪(组图)

19年来儿子第一次拥抱父亲。 本组图片本报记者惠禾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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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开庭，等待最后的结果，王海军坐立不安，往事不断涌上心头。

得知弟弟无罪，哥哥笑了，姐姐哭了

　　2005年4月，本报记者接到王海军案线索，并于5月27日赴山东烟台开始了艰难的调查。

　　6月上旬，本报调查引起吉林市委政法委高度重视，要求成立专案组再次调查“王海军杀妻”一案。

　　6月20日，吉林市公安局专程来本报通报《关于王海军伤害案件的复查报告》，专案组

认为“王海军伤害案”不宜认定，应按照疑罪从无原则予以处理。

　　7月19日，磐石市人民法院重审杀妻疑案，王海军在庭上激动地喊出：“我不是凶手……”

　　新闻回放

　　19年前，妻子被害，丈夫王海军成为疑凶，被判入狱15年。“我是冤枉的！”狱中不断申诉的失败，让王海军绝望。在蹲了12年牢后，王海军于1998年8月3日假释出狱。2002年，出狱后的王海军听说“真凶”金太植在烟台落网后，潸然泪下，“一定要讨回清白”成了他最大的心愿。2005年5月，本报记者赴烟台采访，取得了大量证明“王海军杀妻”存有疑点的证据。之后，记者的调查引起吉林市委政法委的高度重视，并要求成立专案组重新调查“王海军杀妻”一案(详见本报7月25日《19年前杀妻疑案调查》)。

　　宣判前夜王海军一夜未眠

　　28日22时30分许，疲惫的王海军终于躺在了松软的床上，“明天就要宣判了，我是清白的……”这19年的辛酸、痛楚在王海军的脑海里翻来覆去，一幕幕往事如同电影一样。

　　镜头一：刚进监狱时，我心里冰凉冰凉的，感觉没什么希望了。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啊，谁都把我当杀人犯看，小东明(王海军之子)才3岁，咋整啊？

　　那天，家人终于来看我了，是老妈抱着小东明来的。管教告诉我妈妈和孩子都来了，我的心激动得直哆嗦，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们了。妈妈憔悴得不成样子，脸色发灰，她望见我就哭了，一个劲儿问：“海军啊，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啊？”我当时心里一酸，连老妈都不相信我了！

　　我几乎是含着眼泪喊出来的：“妈，真的不是我！”老妈还是有些怀疑：“不是你？人家都说是你，你自己都交代了。”走路还不稳的小东明看到我，向我扑过来：“爸爸回家，爸爸回家。”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妈，你快带孩子走吧！我真受不了了。”

　　镜头二：小时候我就很淘气，没少挨父亲的打，大姐告诉我，我入狱后，爸爸变得沉默多了。提起我时，爸爸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很怨恨的样子，甚至破口大骂。蹲了12年的监狱，爸爸从没来看过我。“是我不争气，让父母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他们肯定伤透心了。”

　　后来，妈妈带着水果来看我时才说：“这是你爸捎给你的东西。”1998年8月3日，我终于出狱了，见到爸爸，他还是不相信我，只说：“你要好好做人！”之后，全家又帮我成了新家，爸爸才有些笑模样。

　　2001年金太植在烟台供认杀死了我的妻子，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像炸了一样。我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爸爸，正在干活的他一听，非常激动，一个劲儿说：“真的不是？真的不是……”一周以后，一向刚强的爸爸突发脑溢血，再也站不起来了。2004年2月，就在我去烟台取证的路上，爸爸病逝了！

　　镜头三：这些年来，我的心情一直很压抑，就像有一块大石头堵在心口。出狱后，我经常睡到半夜就一激灵坐起来，脑子里全是这些事情，半宿半宿地抽烟。得知金太植供认后，我像着魔了一样，无论如何都要洗刷清白。一次次的申诉，花了不知道多少钱。家里人为了帮我，大姐离婚了，多年没能相见的亲大哥，在相认之后也伸手帮我。

宣判现场生疏的父子激情一抱

　　7月29日8时20分，窗外仍下着细雨，王海军坐在磐石市人民法院候审大厅里，在法院内来来往往的人面前，紧张的王海军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王海军的家属也来陪他听庭，在走廊里不断打听即将宣判的结果。

　　10时许，磐石市人民法院第二审判厅，全场人员起立，气氛静肃。王海军大姐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衣角。审判长李琦开始宣读判决书：……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六十二条第三项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三百一十二条第四项、第一百七十六条第四项之规定，判决如下：

　　一、撤销本院(1987)磐法刑初字第51号刑事判决书。

　　二、宣告原审被告人王海军无罪。

　　听到这里，王海军的肩头微微颤动，站在后排的家属向记者作出了胜利的手势。拿到判决书后，王海军的儿子跑出审判厅一跃而起，王海军兴奋得对周围的人直说：“清白了，清白了！”

　　在法庭外，王海军激动地说：“感谢《新文化报》的介入，感谢吉林市委政法委的重视。”

　　王海军走出法院不到5分钟，太阳从乌云中探出头来，19年未曾拥抱过的王海军和儿子紧紧抱在了一起。宣判认定此案存在三大矛盾

　　磐石市人民法院在审理此案时提出此案存在三大矛盾：

　　一、王海军自1986年11月19日后向公安、检察机关以及原庭审中所做的“先打张金霞前额一拳，接着推其前额一掌”，致张金霞头部撞在炕墙上的供述，与吉林市公安局刑事科学技术鉴定书检验记载的死者张金霞头部、面部外伤不符。吉林市公安局刑事科学技术鉴定书检验记载的死者张金霞头、面部伤，非王海军供述的拳打前额、接着掌推前额或拳打前额、又打面部、接着推前额一掌的加害行为所能形成，且王海军对自己实施加害行为的几次供述不一致。在相互间矛盾和疑点未排除前，王海军的供述不宜作为定案的根据。

　　二、吉林市公安局1986年11月12日和11月24日所出具的两份刑事科学技术鉴定书的结论矛盾，前者称墙上的血经检验为“O”型，与死者张金霞血型相同，而后者称因量少无法检验血型，且鉴定书均未写明检验血的提取方法、方式，均没有检验墙上血的血种，故在疑点排除前，此刑事科学技术鉴定书不应作为本案定案的根据。

　　三、侦查机关未对提取的带血的石头、表皮剥落的树根进行检验和鉴定，该现场勘察、复验笔录又无移尸者足迹勘察、检测的记载，且无其他辅助证据能证明王海军涉足移尸现场。在法律意义上，难以认定现场勘察笔录及复验现场笔录载明的都系王海军形成。记者专访王海军要写本自传

　　“妈，法院宣判了，你儿子是清白的……”王海军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眼角带着泪痕，但他的声音仍很平静。王海军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母亲之后，记者对王海军进行了专访。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拿到判决书后，最想做的是什么？

　　王海军(以下简称“王”)(激动)：我想把判决书送到父亲的坟前，告诉他：你儿子是无罪的！

　　记：你感觉这些年心态有没有什么变化？

　　王：我刚出狱时，思想还停留在(上世纪)80年代，看什么都不顺眼，甚至包括别人穿的怎么样啊，都感到不能接受。很难和别人接触，脾气一直很大，家人、儿子都有些怕我。就是干活、睡觉，心里翻来覆去都想这些事情，心情糟透了……说实话，直到现在我的心情才好多了，终于吐出一口长气啊！

　　记：这件案子不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会留下很多感触，最让你感到伤心的是什么？

　　王(沉思了一会儿)：太多太多了，我19年的青春就搭在这一件事上了！我的儿子耽误了，原来学习非常好，现在却要边打工、边自学法律，今后我要让他学好法律；老妈为了我落下一身病，爸爸、兄弟姐妹……唉！

　　记：你将来打算做什么？

　　王：我要把我的经历写本书，写本自传。太多的辛酸苦辣了，就是我这19年啊！

　　据悉，王海军已经决定，向法院申请国家赔偿。记者手记找回王海军尊严前前后后

　　4月初的一天，干瘦、黝黑的王海军背着半米多厚的案卷、证据找到本报，“我是冤枉的，我没杀妻……帮帮我吧……”讲述自己的遭遇时，王海军的眼圈红了又红，看得出，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悲伤。看过王海军笔录，前10次笔录矢口否认杀妻，后5次承认，案卷中存在很多疑点和矛盾的地方；又看过金太植在烟台供认杀害张金霞的笔录，我们初步认定：王海军可能是冤枉的。

　　想“纠正”一起已成事实的伤害致死案，并且是隔绝了19年的陈案，必须要有充分的、无懈可击的证据，于是，我们开始了漫长的取证调查。

　　先于5月下旬远赴烟台市，几次与当地公安局、检察院接触，终于了解到当年烟台检察院对“王海军杀妻案”提出的六大疑点；据当年曾因金太植案到磐石取证的烟台民警私下透露：王海军案确实有问题，金太植杀人的可能性极大。这一消息让我们兴奋不已，由此，我们进一步确认王海军杀妻的证据不足定案。

　　然而，在磐石市公安局和法院的采访就远没那么顺利了。磐石市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听说此案，便称不了解当年情况，也不肯露面；到磐石市人民法院采访时，我们干脆被拒之门外。只有磐石市检察院的领导接受了记者采访，称：“当年可能是排除王海军作案证据不足才判决的，如果换作现在，可能就判不了刑。”记者还了解到，当年此案的公诉人张恩福曾在庭上指出王海军打张金霞所致伤与尸检挫伤不符，但不知为什么法院还是判王海军有罪？费尽周折，记者找到了早在1988年调到吉林铝业公司保卫科任科长、现已退休的张恩福，但他却再三表示不记得当年的事。

　　6月上旬，这件事引起了吉林市委政法委书记刘培柱的高度重视，当天下午他即召开公安局局长会议，随后召集公、检、法部门开会，重新调查王海军伤害致妻死一案。并承诺，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此案。

　　今年6月20日，吉林市公安局向本报通报了《关于王海军伤害案件的复查报告》，认为王海军伤害案存在诸多疑点，不宜认定，应按疑罪从无的原则处理。

　　这时我们知道，王海军伤害案沉冤昭雪指日可待。

　　记得在磐石采访时，曾有人传出这样的话：“这案子当年是在磐石审的，绝不可能在磐石翻过来！”7月29日，同样在磐石市人民法院，法官当庭宣布：原审被告王海军无罪！

　　一场不幸的变故，让刚满27岁的王海军在痛失爱妻之后又成了杀妻嫌犯。19年过去了，王海军终于重获清白。听到法官宣判他无罪的时候，王海军显得很平静。

　　从27岁到39岁，一个男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王海军却在监狱里度过。他找回了清白，可谁能找回他失去了19年的幸福和尊严？（本报记者 东方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