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受气包”的复仇

　　同班同学的欺负，让12岁的小明压抑憋闷，成了一个“受气包”。突然一天，长达3年的忍气吞声终于爆发，他回家提刀冲入校园……

　　编者按

　　他们尚未成年，却迷失了方向。8月1日，记者来到山东省少年劳动教养管理所，在这

里，每一个失足的孩子都有一段辛酸的故事，每一个案例都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是什么把他们推向犯罪？家庭、学校还有社会，在每个故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本月，本报《对话案中人》推出“关注未成年人犯罪”系列特别报道，在这个暑期提醒家长关注身边的子女，为他们的成长提供健康的环境。

　　对话人物：小明(化名)，1993年出生

　　对话时间：2005年8月1日

　　对话地点：山东省少年劳动教养管理所

　　小明今年刚刚12岁，上小学五年级。今年6月，在学校里他用家里的刀，将同班男同学小强(化名)捅死。小明听话又老实，这个令所有大人惊诧的凶杀案起因很简单：小明经常遭到小强欺负，在最后一次受气后终于忍无可忍。

　　我脑子很乱不知道怎么就捅了他

　　“报告……”随着一声奶声奶气的报告声，小明来到一大队大队长办公室。我循着声音回头望去，竟是一个如此羸弱的孩子：个头不足1.5米，体重恐怕也不过五六十斤，黝黑的小脸上闪着一双洁净的眼睛。他怎么能够举得起杀人的刀呢？！

　　6月30日进入少教所，他已经学会了坐在板凳上，规规矩矩地将双手平放在双腿上，紧张地看着我，浑身有点颤抖，还没说话眼睛里就沁出了泪水，充满了委屈。

　　记者：小明，不要紧张，放松一点，把你想说的都告诉我好吗？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吗？

　　小明：因为我杀人了。

　　记者：你杀的那个人是谁？

　　小明：小强，他是我同班同学。

　　记者：你为什么要杀他？

　　小明：那天课间休息，我们6个同学在一起玩“打尜”(当地一种游戏，用木棒打击一个两头尖中间粗的木块)，三个人一伙儿，小强来了非要打，就把其中一个同学给挤下去了，我们一伙儿的一个没打进去，小强就不愿意，然后我们就打了起来，他掐住我的脖子，我让他松手，后来在同学的帮助下他才松手。我回到家，拿了一把刀子藏在袖子里回到学校，只想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道我的厉害，到了学校我用右手摸起地上的砖头想砸他，可是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我的左手一直在哆嗦，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很乱，就捅上他了。

　　他欺负我的次数都记不清了，我恨他

　　话到此处，小明全身颤抖，抽噎着，眼泪眼看就要吧嗒吧嗒掉下来，重复着“我只想吓唬吓唬他来着”。

　　死者小强是当地的“小霸王”，小明长期遭到他的欺负，但是却一直敢怒不敢言，变成一个“受气包”，积压了3年的激愤不可避免地爆发。

　　记者：为什么要拿着刀子吓唬小强，你恨他吗？

　　小明：是的。

　　记者：你们是同学，为什么会这样？

　　小明：他老欺负我。

　　记者：他打过你多少次？

　　小明：记不清了。我们从3年级开始一个班，他就开始欺负我，最厉害的一次把我的眼打肿了，他特别霸道，考试的时候还抄我的卷子。他还经常欺负别的同学，往人家头上放虱子，还吸烟，让人家给他买烟，人家要是不买就打人家。

　　记者：他长得比你高大吗？你为什么不还手？

　　小明：比我高多半头，胖瘦差不多。我打不过他。

　　记者：每次你看到他的时候，有没有觉着害怕？

　　小明：平时看到他不是很怕，就是恨，看到他就气得慌，他太坏了。

　　记者：你有没有想过报复他？怎么才能出这个口气？

　　小明：想过，想找人打他。

　　被欺负了我不愿告诉父母和学校

　　一个是无人能管的“小霸王”，一个是忍气吞声的“受气包”，两个几乎同龄的孩子在同一个学堂下却向着两个极端发展，双方父母的“放纵教育”和“忍耐教育”，让两个孩子的性格缺陷日渐加剧。此时，具有看管教育职能的学校却对“小霸王”表现出无奈，一而再地将“受气包”推向了无助的境地，三种环境下的心理严重失衡，终于促使小明拿起了屠刀。

　　记者：经常受到小强的欺负，你有没有给家长讲过？

　　小明：身上伤很轻的时候，家长看不出来的时候，我就不给家里说。

　　记者：为什么要隐瞒自己被打呢？

　　小明：因为学校老师不愿意让家长到学校找，我也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就让爸爸去找老师。

　　记者：如果打得严重被家长看出来呢？

　　小明：打的严重时，我爸就说，在学校里别跟同学打架，别和人家治气，要好好上学，我就在一旁答应着，忍着，再也不提怎么被打的。

　　记者：小强屡屡欺负你，家长有没有带着你去找过他家要说法？

　　小明：去过啊，可是他们家根本不管。

　　记者：为什么？

　　小明：因为他们家就他一个男孩，很娇气的，从小就惯着他。

　　记者：有很多同学都在受小强的欺负，学校对他怎么管理？没有人能管得了他吗？

　　小明：我们班以前是个男老师带，那时候还能管管他，老师好几次让他叫家长，可是他们家根本不管他，现在换了女老师，就更管不了他了。

　　记者：这样一个害群之马，家长不管他，学校也没有人能管他，你是不是觉着很委屈？

　　小明：是很委屈，有比他大的可以吓唬他，有一次几个大孩子就把他围住打了他一顿。

　　记者：在家里你是不是很听爸爸妈妈的话，上学是不是有个好成绩？

　　小明：在家里我也挺皮的，可是从来不打架，我在班里学习是前5名。

　　记者：你觉着小强的存在是不是影响你的学习和生活？

　　小明：影响了，考试的时候他拿着我的卷子抄，每天我看到他就觉着很压抑，心里非常憋闷。

　　记者：你把他捅死以后，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出气的感觉？

　　小明：我捅了他，第二天才知道他死了，当时不知道害怕，有种出了口气的感觉。

　　就算是转学我也不该把他杀了

　　小明稚嫩地叙述着，几次面露无助和委屈，奶声奶气的声音让我难以将他跟屠刀联系在一起。

　　两个十二三岁的未成年人，一个死去，一个将终身生活在“杀人”的阴影下，两个家庭也因此背上沉重的情感和道义包袱。这个真实的案例极具代表性，我们该如何教育孩子与人为善？如何让他们正确面对强权？忍耐、压抑绝不是最佳的处理办法，孩子需要一个释放心理压力的出口。

　　记者：你知道生命的意义吗？

　　小明：就是活着呗，活着怎么样怎么样。

　　记者：你出了气，但是现在小强不能活着了，你觉着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小明：我知道自己错了。

　　记者：在受到小强欺负的两年时间里，有没有想过别的处理办法？

　　小明：找人揍他一顿，然后转学，不在这个学校上了。就算是转学，我也不能把他杀了啊。我恨他，可是还不至于让他死啊。

　　记者：在这里面你都想些什么？

　　小明：好好干活争取奖励，早点回家。

　　记者：还想上学吗？

　　小明：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