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不知他叫“杨靖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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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8月08日08:53 东方网-文汇报 | |||||||||||||
——将军孙子讲述爷爷奶奶的故事 ■文/本报特派记者郑蔚 1940年2月23日,杨靖宇将军在蒙江县城西南6公里处保安村三道崴子中弹牺牲后,现场留下的遗物有一身破衣、3支手枪、230发子弹、钢笔、怀表、指南针和现金6660元。次
杨靖宇将军壮烈殉国,有没有给自己家人留下什么遗产、遗书、遗言或遗照?在通化的不眠之夜,雨停了,我们静静地听杨靖宇将军的孙子马继民说我们过去不知道的“我爷爷和我奶奶”的故事。 奶奶只知丈夫叫“马尚德” 杨靖宇将军威名赫赫,但作为杨靖宇将军的家人——我奶奶、我爸和我姑姑,当时没有人知道“杨靖宇”就是他们日夜思念的丈夫和父亲。 我奶奶只知道他丈夫的名字叫“马尚德”,字骥生。1905年2月13日,我爷爷出生于河南省确山县李湾村的贫苦农民家庭。“马尚德”这个名字,是本村私塾的教书先生刘景臣给他起的,本意是“崇尚美德”;同时,表字骥生,希望他一生像一匹千里马,以实现父辈的厚望。 我爷爷终生只有一次婚姻。按照当时习俗,那场婚姻在父辈的期望和安排下,在他17岁那年来临了。与上个世纪20年代中国农村的大多数婚姻一样,我爷爷的这场婚姻也是包办婚姻,他的结发妻子,是邻村杨桥村的农家女郭莲。按河南农村的习俗,我奶奶年长我爷爷二三岁。 婚后第二年,也就是1923年秋,我爷爷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河南省立第一工业学校初级班,这让我奶奶很骄傲。该校校址在开封市北道门,这所专业学校的初级班和高级班,学制各为3年。这是我爷爷走出河南山村的第一站,令他大开眼界。开封为中原水陆交通之枢纽,北京、上海出版的《向导》、《新青年》等革命刊物,给年轻的他带来了最初的科学社会主义思想。 1923年初冬,我爷爷从《北大日刊》上看到李大钊、陈独秀主持的“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招收会员的启示,喜出望外,写信报名参加该研究会。很快,他成为该会的第88名会员,也是当时开封市唯一的一名会员。从此,我爷爷走上革命的道路。 1927年初,我爷爷在共产党员林壮志、张家铎的领导下,组织了震撼全国的“确山暴动”。5月25日,当时还只是共青团员的他,来到驻马店,向中共中央军委书记、时任国民党战区农民运动委员会主席的周恩来汇报确山农运工作,得到了周恩来同志热情的肯定和明确的指点。这场谈话,对我爷爷后来从事东北抗联斗争有着重要的意义。12天后,也就是6月6日,我爷爷在确山县城前大街福音堂后院小楼上,参加了中国共产党。 这一切,对没有读过书的农家女我奶奶来说,并不全部了解和懂得。但她知道丈夫在为穷苦人做大事,像中国绝大多数传统的农村妇女一样,我奶奶所能做的就是对丈夫的绝对信任和忠贞,以及分担共同的苦难。 爷爷给女儿起名“马躲” 爷爷接过瘦弱的女儿,想到我奶奶从怀孕到生产,都是在东躲西藏中度过的,将来的日子,还要艰辛,就说:“叫她‘马躲’吧,东躲西藏的‘躲’。” 我爷爷很快受到了国民党河南省政府和河南拾剿匪”总司令部的“追剿”。抓不到我爷爷,我奶奶就成了他们迫害的对象,以500元大洋的悬赏通缉我奶奶、我爸。我爷爷家的李湾村是不能住了。我奶奶只能带着婆母张君和我爸,外出躲灾避祸,靠要饭为生。 1928年农历二月初二,我奶奶在古城东北大郭庄外的一个不足2平方米的草棚生下我姑姑。第二天,我奶奶的婆母找来一辆葫芦头车,将我奶奶拉到她娘家小郭庄,但没敢在村里住,而是在村外僻静处搭建了一个小草棚。 3月27日,这是我奶奶终生不忘的日子。那天天黑,我爷爷突然出现在我奶奶的小草棚里。我爷爷也没有想到,我奶奶竟然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女儿。望着出生才5天的女儿,想到我奶奶和我爸整天为他担惊受怕、颠沛流离,我爷爷心里很难受。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远处传来鸡叫二遍的时候,我奶奶抱着我姑,走到我爷爷面前,让他给女儿起个名字,我爷爷接过瘦弱的女儿,感慨万千,想到我奶奶从怀孕到生产,都是在东躲西藏中度过的,将来的日子,还要艰辛,就说:“叫她‘马躲’吧,东躲西藏的‘躲’。” 天未放亮,我爷爷告别妻儿走了。从此,他再也没有回过家,我奶奶再也没有见过我爷爷。两人当时只道是生离,哪里想着竟然是死别! 爷爷留下唯一遗产:照片 知道自己不行了,我奶奶拉住我爸、我姑的手说:“好好藏着你爹的照片,将来,等红军打回来了,拿着这张照片找你爹去。” 我姑姑的名字从此叫了“马躲”。我奶奶与我爷爷天各一方,一家人始终东躲西藏,不得安宁。 我爷爷留下的唯一的“遗产”,就是他在开封省立第一工业学校时照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不仅是我奶奶的念想,还是我奶奶一生的全部财富。她将它细细地缝在我姑姑穿的破棉袄里,藏起不能为人知的骄傲和希望。 李湾村我爷爷家的三间草棚,早就让反动派烧了。我奶奶的婆母张君,为思念儿子,没多久就哭瞎了双眼,也离别了这苦难的人世。我奶奶靠给地主打短工、给人做针线,勉强拉扯着我爸和我姑长大。 我爸是1942年成的亲,我妈也是穷人家的闺女。我妈说,两人在结婚前没有照过面。第二年夏天,我奶奶被村里的保长借故毒打,在头顶上打了一个洞。我奶奶也没钱看病,自己照土方找了点草药敷上,可不管用,正好是夏天,伤口烂了。到秋天的农历9月13日,我奶奶就咽了气。知道自己不行了,我奶奶拉住我爸、我姑的手说:“好好藏着你爹的照片,将来,等红军打回来了,拿着这张照片找你爹去。” 1948年,当我们家乡解放时,我爸从我姑的破棉袄里取出了照片。他俩站在铁道边,举着照片,挨个问路过的解放军战士:“我爹叫马尚德,你们见过我爹吗?我爹也是红军,你们认识我爹吗?”不知道在铁路边站了多少天,问了多少部队,也没有我爷爷的消息。 河南全境解放后,当时的中共河南省委组织部部长杨一辰通过组织找到我们。他曾经与我爷爷在满州省委共过事,最后看了我奶奶传下来的那张照片,才认定我们就是马尚德的后代。 我们这时才知道,父亲为了革命,先后改过多个名字:周敏、张贯一,等等。直到1932年11月,中共满洲省委决定派“政治上在满表现得最坚决的”我爷爷作为省委巡视员到南满地区的磐石、海龙等地检查指导工作。临行前,交通员到哈尔滨老站为我爷爷送行,等开车的铃声响了,交通员把一个手绢包着的阴刻篆文水晶图章塞到他手里,告诉他,图章上刻的名字就是他今后的化名。车开了,我爷爷打开手绢包一看,上面刻着“杨靖宇”三个字。 在1949年、1950年出的书里,还有说我爷爷是山东人、安徽人的,这是因为我爷爷曾在周恩来同志的安排下,参加过领导工人运动。当时,为了与山东等地的工人打成一片,我爷爷就利用自己的河南口音与山东曹县的口音比较接近,说自己是当地人,以开展地下工作。 马继民说完了。好久,我们依然沉浸在悲痛里。真正的共产党人就是这样打下江山的。我们千万不要忘了,江山是这样的共产党人打下的。 马继民说,1948年,当我们家乡解放时,我爸从我姑的破棉袄里取出了照片。他俩站在铁道边,举着照片,挨个问路过的解放军战士:“我爹叫马尚德,你们见过我爹吗?我爹也是红军,你们认识我爹吗?”左图:杨靖宇将军的遗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