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但我要改造他们

　　原抚顺战犯管理所护士长赵毓英向本报讲述那段“把鬼改变成人”的特殊历史，央视《面对面》栏目近期将播出对赵毓英的访谈

　　核心提示

　　抚顺战犯管理所因关押过982名“二战”日本战犯而被世人瞩目，它记录下了一段特

殊的历史。

　　在这里，一群曾经对中国人民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侵略者得到了中国人民的宽待和人道主义援助，他们在这里被改造成和平主义者，其中大多数成为中国人民的朋友。中国人的宽容和理性，使这些战争罪犯逐步恢复人性，由丧失人伦的战争魔鬼变成了人。74岁的赵毓英就是那段历史的亲历者。

　　赵毓英，原抚顺战犯管理所护士长。同其他医护人员不同的是，她所面对的对象全部是屠杀过中国人民的日本战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在为战犯提供医疗服务的同时，她更承受了来自内心的巨大压力。“他们是我的仇人，我恨他们，但现在我要改造他们。”

　　昨日上午，刚刚走进央视《面对面》栏目、接受过王志采访的赵老，提起50多年前的往事仍记忆犹新：“改造日本战犯思想过程十分艰苦，我们用行动感化了每一个杀人魔王，让他们从鬼变成了人，如今他们成为了和平主义者，中国共产党成功改造日本战犯的事例，在世界历史上绝无仅有。”

　　如花少女

　　走进抚顺战犯管理所

　　赵毓英从小在沈阳长大，1948年考入设在沈阳的盛京医大，也就是今天的中国医科大学前身，学习高级护理。1950年7月，学校领导找到了她，宣读了东北卫生部通知，让她执行一项特殊的使命，为期3个月时间，要立即启程，和她同行的还有班里另外两个同学关慧贤和张淑琴。

　　到抚顺战犯管理所后，赵毓英还不知道自己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一周之后，抚顺战犯管理所开会传达接收日本战犯的命令，管理所临时成立接收小组，医务室派出一名医生和三名护士，赵毓英就在其中。

　　特殊任务

　　到绥芬河接收战犯

　　7月18日凌晨，赵毓英所在的接收小组赶到黑龙江绥芬河接收地点，此刻，苏军用货车将日本战犯拉到指定地点，接收小组将日本战犯转移到客运火车上。“我看到日本战犯时，心理充满压抑不住的愤怒，要知道他们的手中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赵毓英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火车上最忙碌的人就是赵毓英等医护人员，他们逐个检查战犯身体，并且详细询问有无异样。由于战犯们心理压力过大，精神过度紧张，很多人出现了头痛症状，经过医护人员的细心护理，战犯们逐渐恢复了正常。然而在火车即将驶达牡丹江火车站时，一个战犯突发急性阑尾炎，赵毓英等医护人员采取紧急措施，经过处理后，战犯被送到牡丹江当地医院救治脱离了生命危险。

　　7月21日，战犯们被平安运送到抚顺战犯管理所，由于大部分战犯仍精神紧张，血压很高，管理所的医护人员每天要下两次监舍，量体温，测血压，通过药物、睡眠方法等治疗，使战犯们的身体恢复了正常，可这些医护人员却累得成了一团泥。

　　赵毓英说：“当时我和每个中国人一样，非常恨日本人，但是中国政府制定了对待日本战犯实行‘恨其罪，不恨其人，惩其罪，救其人’的人道主义精神和政策方针，不少战犯都是从最初绝食反抗到最后诚心诚意地接受思想改造，从彻底否定旧我、产生新我，从一个战犯转变成一个善良的人的，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

　　“如今只要一提起自己的罪行和受到的宽大待遇，几乎每个战犯都痛哭流涕，思想改造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赵老说。

　　爱心感化

　　照顾战犯就像照顾亲人

　　“在战犯管理所里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战犯渡部信一，由于精神压力过大，他经常在监舍里大喊大叫，精神变得很不正常，最后经中国医大教授确诊，他患上了狂躁型精神分裂症。”

　　赵毓英回忆，为了让他恢复正常，医护人员对症下药。当时渡部信一对医护人员的救治极不配合，医护人员到监舍里给他打针吃药时都要格外留神，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打到。但医护人员从来没有对他歧视，而是积极救治其病情，结果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渡部信一就恢复了正常。在他恢复正常之后，他不停地叫着“恩师、恩人”，发自内心地表示感谢。

　　“其实很多医护人员都和我一样，他们比我更辛苦。”每当问及当初在管理所的工作时，赵老都谦虚地将功劳推到同事身上，“就像武部六藏，担任伪满国务院总务厅长官，是战犯管理所收押的行政级别最高的战犯，在改造期间突发脑血栓，四年卧床不起，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并且随时有生命危险，但是负责照顾他的护理员焦桂珍没有一句怨言。”

　　赵毓英说，由于吞咽困难，喂饭的时候，武部六藏有时呛到了，饭一下子喷到焦桂珍脸上，焦桂珍从来没有抱怨和嫌弃过，仍是耐心地照顾他。平时，为了保持卫生，还要给他理发、剪指甲甚至刮胡须。由于医护人员照顾周到，武部六藏保持得非常好，满面红光，从来没有得过褥疮。到1956年释放他的时候，他妻子深受感动，痛哭流涕地向医护人员一一鞠躬表示感谢。

　　一生所愿

　　致力中日友好交流

　　战犯管理所不仅是她改造战犯的“战潮，也是她收获爱情的地方。“我的丈夫也是管理所的工作人员，叫高震，曾是生活管理员，我们在接触中认识了，并且慢慢产生了感情，最后走到了一起。”赵毓英掏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高震还是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老伴已经不在了，现在就剩下我和女儿生活在一起。”说到这里，赵老语调低沉。

　　“我经常受到原日本战犯的邀请，包括这次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时来的岛亚坛，我们经常用书信来往，相互间交流沟通，他们主要介绍一些自己在日本国内致力于中日友好的活动情况，并请我们为他们的活动提出意见。”赵老说，被释放回国的战犯在东京组建了“中国归还者联络会”（简称中归联），旨在反对战争，推进中日友好。

　　赵老说，当她应邀访日时，一位中归联的会员用发自肺腑的话表达了他们对中国人民和抚顺战犯管理所的感激之情：“抚顺战犯管理所是一所新型大学，我们感谢恩师，感谢使我们认识真理的中国人民。”

　　讲述历史

　　走进央视《面对面》

　　其实赵老早就是个名人了，尤其在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到来之际，来自全国各地的新闻媒体都要求采访赵老。“我最近一段时间很忙，尤其是上周，央视《面对面》栏目主持人王志采访了我，为我做了一期节目。”感觉如何，对王志如何评价？当这个问题抛到赵老面前时，她笑了：“其实我很喜欢王志，他是一个非常睿智的主持人，思辨敏捷，听说他要采访我，我很紧张，真的，和当初接受战犯管理所护士长任务时差不多，看到王志时也很紧张，后来聊着聊着就放开了，我们聊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其实我不是很愿意接受媒体采访，但只要有人找到我想了解过去的那段历史，我是非常愿意把我所知道的历史一一告诉给大家，因为我是那段历史的见证人之一，如果通过我的讲述，能帮助人们，尤其是不明真相的日本人民，对中国政府改造日本战犯的过程有个详细的了解认识，我的愿望就达到了，这也是我们原战犯管理所同事们的共同心意。”在采访结束时，赵毓英如是说。

　　据悉，央视《面对面》栏目将在近期播出对赵毓英的访谈。

　　特派抚顺首席记者温俊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