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店村“禁普”以校庆的名义

　　昨日，石狮锦尚镇东店村迎来了１８年一遇“大普日”。

　　此前的８月初，一份“禁止普渡”通知书又在石狮传开。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是首度以石狮综治委的名义发文，强调从社会治安角度“禁普”。

　　该村曾传言募资百万过“大普”，今年“大普日”与村阳光小学的６０周年校庆日

仅隔一天。

　　记者造访该村发现，村两委引导村民注意力从“普渡”转向校庆，请客也由“普渡”名义变为“校庆”名义；该行为被指旨在化解政府“禁普”与村民过“普渡”之间的矛盾。

　　据悉，“普”指“普渡日”，是闽南地区以村为单位按一定时间周期轮流进行一些祭祀活动，被轮到的村子，不但要进行盛大祭祀，还要大摆酒席请客。

　　■东店村校庆、普渡捐资办公室募资达百万。

　　“禁普”了！

　　这三个字来自石狮官方的一份文件，随后随着老人沙哑的嗓音飘落石狮市锦尚镇东店村的每个角落。

　　老人是该村的老人协会会长傅建忠。这个有着“石狮第一渔港”之称的村庄，坐落在石狮市东部沿海，今年迎来１８年一轮的“大普渡”（以下简称“大普”）。

　　今年是石狮市政府发文“禁普”后，该村迎来的首个“大普”。按照傅建忠的说法，官方的压力直接落到全村的３４４２位村民身上。

　　“政府‘禁普’了，村民这次准备以节约为原则，操办这个‘节日’”，傅建忠还是习惯用“节日”来表述自己即将迎接的第四个“大普”，并称老人应该在这个特殊节日发挥作用。

　　傅建忠所指的“特殊节日”，除了即将到来的“大普”，还有东店村阳光小学６０周年校庆。“大普日”与“校庆日”仅隔一天。几乎所有村民识字都从该校开始，阳光小学被当地村民赋予特殊的感情。

　　８月１０日，在该村“大普”的前一星期，记者探访了这座远近闻名的“渔港”。

　　黑礁，隐退的潮水，少数渔民在海沙中跋涉，村口几个老人围坐在一起正饶有兴致地抽着香烟。这一印象，与传言中的“大普”前半个月，家家户户便开始置办猪、鱼、面线等各种祭祀用品、发帖请客人相差甚远。

　　讨海汉子

　　曾大普半月

　　侯老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今年已８４岁。侯老今年将迎来自己的第５个“大普”。

　　“以前此时大家都忙‘普渡’去了。如今，政府‘禁普’了”，侯老说，村里已收到文件，是锦尚镇下发的，要严禁送普渡果、插普渡旗、办普渡桌、演普渡戏。

　　侯老说，以前热心村民都会组织搞大规模的迎神送佛活动，现在文件规定要对“带头者”追究责任。

　　１２岁时，侯老就过了第一个“大普”。侯老称他也不知“普渡”从何时起流传，他真正过的第一个“大普”是在３０岁时。那时侯老是个讨海的汉子。而当地流传的一种说法，“普渡”办得越热闹，来年渔民出海就越平安。

　　当时，侯老家里穷，但一想到１８年才一次，当地的风俗是“输人不输阵”，也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取出家中积蓄，大摆阔气。

　　“请客吃饭最麻烦，很多人比阔，连不认识的人都请，并以能请到干部、富人为荣”，侯老说，以前有人办四五十桌酒席，辛苦攒下来的钱就用来请客。

　　当时白天打鱼，晚上备酒席，那个“大普”忙活了近半个月。侯老至今记忆犹新。

　　“村里要提前一年到上一轮‘大普’的村子接‘普渡公’，然后，每个月初一、十六去请泉州、石狮一些高甲戏班子来唱大戏，１年２４场，场场都不能缺”，侯老介绍说，直到七月十六大普完送走“普渡公”才算结束。

　　今年“禁普“了，侯老说宴席要简办，他准备将家里大大小小孩子叫齐，一起吃顿饭，借这个机会“团结”一下。

　　“校庆、普渡办”

　　募资百万

　　采访前，记者得到的一种说法是，为迎“大普”，东店村已募资上百万元，并称有专门募集办公室。

　　“已经筹集了一百多万元，都是准备用做校庆及其他公益事业”，东店村党支部一侯姓副书记接受记者采访时对此做了确认，但否认募资百万元为“大普”这一说法。

　　但她同时指出，这些钱都是由该村阳光小学校友为该校６０周年校庆所捐赠，并准备为学校添设备。其中一女校友一口气捐了２０多万元。

　　在东店村委会，被称为专门募资迎“大普”的办公室，挂的却是“校庆、普渡捐资办公室”的牌子。

　　侯称，东店村很快将在村主干道两旁悬挂彩旗，还要举办大型篮球赛等，这些大型庆典活动都将以校庆的名义出现。

　　“政府‘禁普’了”，侯称，上级领导要求村干部在“禁普”发挥主要作用，但要彻底“禁普”很难，这需要一个过程。

　　按照她的理解，政府“禁普”，主要是从治安、铺张浪费这两方面考虑。

　　侯副书记给出的一个乐观说法是，热心关注“大普”的村民减少了。据她介绍，现在村里的渔民仅剩２００多人，村里的渔民减少后，“渔港”热闹过“大普”、祈祷来年渔民出海安全的现象也将减少。

　　一份公开材料印证了这一说法的可能性。东店村９３．３３％的渔民已“洗脚上岸”，并大量购买“圆盘机”办针织企业，目前该村有一定规模的针织、织布企业有５家～６家，小型企业４０家～５０家，价值十多万元的机台２００多台。

　　“请客”

　　以校庆的名义

　　侯副书记称，自己在“禁普”中充当尴尬角色。

　　“以我为例，也是村里的一分子。１８年才一次，多少应该有所表示”，侯副书记说，虽然政府已“禁普”多年，东店村是第一次，但村“两委”是被禁止摆酒席的。

　　碰上这种１８年一遇的情况，侯副书记称，村干部只能挨家挨户做工作。

　　侯副书记称，村干部多次开会协商，最终严格规定办酒席不得超过５桌，并决定引导村民把请客的名义由“普渡”改为“过校庆”。

　　她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目前，该村有８７０户，如果以每户５桌每桌５００元计算，也要花费２００多万元。

　　据侯副书记透露，“大普”前后，村里将雇用２００多名保安维持秩序，并让村干部带队在村口巡逻，遏制村村串门吃喝现象。

　　一些受访的村民表示，“大普”程序应该简化，而请客就是借个机会还“人情”，以“校庆”名义还是“大普”名义都一样。

　　“今年以校庆请客，下一次‘大普’呢”？侯副书记说这句话时又补充了一句，１８年后又是什么情景现在不好说。

　　发文“禁普”

　　让官员解脱

　　按照石狮各级党政部门发文通知，官员参与“普渡”，将以党纪政纪进行处分。

　　对于在石狮土生土长的官员，他们曾是“普渡”的参与者，又是“禁普”的具体执行者。对于一些基层乡镇干部更是如此。

　　记者试图就“禁普”事宜采访一些镇干部，这些镇干部都婉拒了记者的采访，并称这是纪律问题。

　　而个别官员认为，这对他们是一种“解脱”，可以理直气壮地推掉酒席。

　　昨日是东店村的“大普日”，据村老人协会会长傅建忠介绍，昨天村两委委员都没有参加“普渡”。

　　傅还说，与前一日的校庆相比，村民们的普渡活动低调简单了，也就在家里请少量亲朋好友聚聚，“禁普”还是挺显成效的。

　　移风易俗

　　需要一个过程

　　据称，相关干部执行“禁普”的成效，某种程度上，也列入了政绩考核。

　　但相关官员也坦承，“禁普”对干部党员可以党纪政纪强制要求，较易推行；但对百姓只能引导宣传，移风易俗还需要一个过程。

　　石狮市委宣传部一负责人证实了这一说法，并称，官员“参普”现象已基本制止，下一步将做好对村民的宣传。

　　“要让村民意识到这是陈规陋习，并渐渐退出”，该负责人称，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流传下来的一种风气，不是说禁止就能杜绝的。

　　该负责人把一些村民看淡“普渡”归结到经济上发展上来。他说，“一些渔民不下海了，一些村民进城买房了，他们体会到的是勤劳致富，而不是寄托在封建迷信活动中，一些人在城市化道路上主动‘禁普’。”

　　“以前主要是从意识上去引导，现在应该从社会治安的角度去治理”，该官员说，政府有责任让村民进一步意识到“禁普”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禁普”发文为何改为综治委？

　　石狮“禁普”史可以追溯到建市（１９８７年）第二年。据称，当初政府此举意在改变石狮城市形象。

　　石狮官方今年“禁普”最大的一个改变就是发文主体由移风易俗的主管部门文明办改为社会治安的治理部门综治委。

　　龚怡诺，石狮市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委员会的相关工作人员，也是今年石狮“禁普”通知文件的起草人。

　　据称，这也是石狮综治委第一次发文“禁普”。

　　对于禁止“普渡”中的“禁止”这个词，龚给出的最直观的解释是，以前就一直用这个词，今年政府具体从“道路交通事故、治安和刑事案件”做了进一步规定。龚把这些因素理解为为何由综治委发文“禁普”的主要原因。

　　龚怡诺介绍说，从以往的统计数据来看，村民若大规模“普渡”，将引来一系列社会、治安问题。

　　据悉，综治委已经协调交警部门，重点对“普渡村（社区）”周边的重要路口路段设置醒目的路查路检标志，实行酒后驾车检测，并坚决遏制群体性械斗等治安事故。

　　“当时强调社会新风气，群众的生产生活秩序”，一位熟悉“禁普”工作、不愿具名的知情官员称，当时相关官员主要从石狮市城市形象考虑，增强石狮“现代化感”。

　　该官员已在石狮市政府任职多年。

　　据该官员透露，随后这份通知被延续下来，并在每年“普渡”前做稍微修改后发文。

　　该官员对这份通知的理解是，是“禁止”，不是“严禁”，但对政府官员来讲，是“严禁”。

　　针对综治委首次发文，这位官员称，以前“禁普”着重强调针对官员，在官员参与“普渡”的现象已基本杜绝的背景下，政府考虑从社会治安的角度来进一步“禁普”。

　　□名词解释

　　什么是普渡？

　　普渡是闽南农村盛行的一种民俗活动，每年农历七月，闽南地区以村为单位按一定时间周期轮流进行一些祭祀活动，被轮到普渡的村子，不但要进行盛大祭祀，还要邀亲唤友地来“吃普渡”。

　　在石狮，普渡有“１２年一普”、“１８年一普”、“１２生肖轮普”等多种做法，各村按一定时间周期轮流进行大普大祭。

　　在晋江，普渡操办频繁，更是达到“每年一普”的地步，从农历六月开始，家家户户便开始操办、发帖请人。

　　但每年的普渡不仅导致办酒席钱财浪费，也带来交通事故、社会治安等各种社会问题，被普遍视为一种陈规陋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