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斋母亲与日本人的斗争（下）

　　二、狱中的女英雄

　　1941年8月29日（农历七月七日），马母被日本人从献县藏家桥用卡车拉到河间县，从那时开始，回族的女英雄———马本斋的母亲，在狱中和鬼子汉奸进行了英勇顽强又惊心动魄的斗争。这斗争震撼了河间、献县和整个冀中平原乃至全中国。

　　马母下车后被送到宪兵队。先是宴席款待，马母拒绝了，敌人解释说是回民饭馆做的，马母仍拒绝吃。晚上，宪兵队开始对马母审讯，大厅里放着各种刑具。猪股恶狠狠地说：“八路的，慢慢的，统统死了死了的。”马母嗤之以鼻。

　　崔阎王忙解释说：“皇军是说，共产党八路军快完了，你儿在那边可不保险哪。你看他们今天跑到东，明天跑到西，多受罪呀。你老也不放心，不如给你儿写封信，叫他到这边来，在那边做多大官，在这边也给多大官，说不定比那边官还大呢。到那时侯，把你老接到城里来，嘿嘿，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

　　“儿大不由娘呀。”马母淡淡地应付着。一会儿又强硬起来说：“我儿子不图做官，不当回奸卖国贼！”

　　“老太太还是把心眼放活点，常言说；千里做官为的吃穿！在这总比跟着共产党强。再说共产党共妻，消灭宗教，骚扰得百姓不得安宁。日本人到咱中国来，就是为了消灭共产党……”不等崔阎王说完，马母指着他骂道：“闭上你的狗嘴，简直胡说八道！”马母厉声质问：“东辛庄的清真寺是谁烧的？我家的房子是谁烧的？你们罪恶滔天，东辛庄几十名无辜青年，被你们杀害了，消灭宗教的不是共产党，是你们！你们严刑拷打东辛庄清真寺里虔诚善良的教长……”马母最后大骂崔阎王：“你这个日本人的走狗汉奸，竟敢在光天化日下胡说八道，替鬼子效劳，杀害中国人！告诉你吧，我儿子当八路是我叫他去的。叫我劝他投降，万万不能。”

　　崔阎王把这些翻译给猪股，猪股拉出战刀摔在桌上，又举起手枪威胁马母。崔阎王也说：“老太太，你这样对你可没啥好处。”

　　“杀剐存留，随你们的便！来吧，往这打。”她拍着胸膛说。鬼子的气焰又缓和下来。猪股翘起大拇指说：“老太太，大大的。”敌人对第一次审讯情况非常不满意。猪股命令将这一案件交给汉奸县长孙蓉图去办。

　　孙蓉图是日本顾问的傀儡，他的一切行动要请示河间最大的日本军官小林。

　　8月30日（农历七月初八），马母被送到河间县政府，伪县政府在山本联队部西边，看守所也设在其中。马母被关进东屋。女看守姓李，40多岁，懂点中医。她看到马母脸色憔悴，给她把了脉，急忙去报告县长说：马母火气太大，这样下去很危险。伪县长派人给马母送来被子、毛毯，并吩咐传达长佟万成（回族）照顾她吃饭。佟万成原是小商人，日本进城后当了传达长。佟万成在一家回民小饭店买来饭，每天给马母送去。但马母不吃。孙蓉图、秘书孙水锋、翻译刘石轮番和马母谈话，都被她大骂一顿。孙蓉图给马母钞票，她把钱扔在了孙的脸上。

　　敌人用的第二招———让中国人治中国人，又失败了。于是，小林想出了第三招———以回治回。恰好，佟万成的妻子有亲戚在东辛庄，称马母为妗子（舅妈）。佟万成看马母在看守所里日渐衰弱，和妻子商量冒险把马母接到自己家中。

　　小林对佟万成有些不放心，问：“你担保她不会跑吗？”

　　佟万成说：“我担保要是有个差错杀我全家。”由于敌人对马母的折磨，她的身体很虚弱。敌人不敢再逼，他们给佟万成的任务是：让她吃饭。一辆人力车把马母接到佟家，她有些昏迷，低声说：“我就是不给儿子写信，看你们怎么办？”

　　佟万成喊老太太，佟妻喊妗子，扶她躺下。马母慢慢睁开眼睛。佟妻靠近她说：“妗子到家来了，别难受了，你想吃啥尽管说话。”

　　“闺女，我看见你就好了，我不难受。”马母说着掉下泪来。佟妻也陪着哭，给马母倒了茶，她不喝，“你不要倒茶，也不要做饭，我什么都不要。”说完，马母闭上了眼睛。佟万成见她不吃不喝，只好让她睡去。他把妻子叫到外屋说：“日本人讲了，一定要让老太太吃饭。”又说：“咱们一家人的脑袋都押给日本人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佟妻说：“我是个软心人，她真要不吃不喝，我可真没办法。”佟万成听到磨房里驴叫和磨面的声音，皱起眉头对妻子说：“叫莲玉别磨面了，让老太太安静地睡觉。从今天起不要磨面了，你俩守着老太太，晚上你陪老太太睡。”那天晚上醒来，看到桌子上放着点心、水果，马母问：“万成，这些东西是谁拿来的？”万成说：“老太太，你别多心，这是乡亲们送来的。”

　　“不对，赶快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咱们是中国人，不能用日本人的东西。”

　　佟万成说：“对，对，我马上拿走。”

　　佟万成的妻子把饭端来了，马母不吃。二人给她跪下，仍旧不吃。老太太说：“咱们是中国人，千万不要让日本人当刀使呀！”她边说边用眼睛盯着佟万成。佟万成忙解释说：“老太太，我混这份差事，是为全家糊口呀，我没做过坏事，我敢向你起誓，你病好以后，我一定摘了这顶回奸帽子。我要是说话不算话，就没有依玛尼（阿语：信仰），将来让本斋杀了我。”

　　马母说：“那么你还要向我起誓，是日本人和汉奸的东西都不要拿来。”

　　佟万成说：“老太太，我要是再拿日本人的东西到这里来，我就进地狱，我看到老人家的作为感到自己太丢人了。”

　　“你们起来吧！”

　　“你老人家啥时候吃饭，我们啥时起来。”

　　“好，你们起来吧，我当然要吃饭的。”佟万成两口子才起来。马母继续说；“常言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一定要吃饭，也一定要活着，我多活几天就是多骂他们几句。咱们不能做亏心事，不能给祖宗留骂名，叫儿女们遭罪。”马母吃饭了，佟万成高兴得流下了眼泪。

　　当晚，西街开茶馆的白福珍夫妇和郎各屯（距东辛庄8里路）的哈九夫妇来看马母。哈九的妻子是马母娘家的一个远方侄女。看到亲人，马母非常高兴。来看望马母的人很多，河间城西果子洼村马母的二妹和其独生子金广志都来了。二妹面相很像马母，金广志那时20多岁（今春笔者回果子洼探亲，见到了如今已93岁的金广志，他的儿子金良如今也60多岁了，是我的学生，现已退休，退休前在河北民委工作）。陪金广志去看马母的，还有冀中军区派来的一位侦察员，一位是回民支队派来的侦察员。他们回去向上级把马母的情况作了汇报，因为领导们都关心着狱中的马老太太。

　　马母会见了乡亲们，见到两位侦察员和自己的二妹，马母热泪盈眶：“让他们给亲人带好去。”这时，金广志问姨母：“鬼子怎么审问你？”

　　马母自豪地对外甥说：“你见过唱戏的过堂吗？就那样，不过我决不会给他们跪着。”

　　广志又问：“害怕吗？”

　　“你们知道我是个软心肠的人，在村里看见谁没米下锅，我就难受得掉眼泪，可是在鬼子面前，我想起他们烧咱们的清真寺，杀咱们人的事来，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了。我只有恨他们。他们骂我一句，我骂他们十句。广志啊，咱们堂堂的中国人，在小鬼子面前应该害怕吗？”“不怕他们！”马母停了一下又说：“要有中国人的骨气。”

　　马母在佟万成家里住了3天。山本、孙蓉图连续派人劝说、送东西，都被马母顶了回去。送去的东西被马母摔在地上。山本、孙蓉图又失败了，不得不使用最后的办法。

　　9月3日（农历七月十二），山本、孙蓉图和叛徒哈少甫到了佟万成家，马母经过几天的休息，身体恢复了一些。

　　哈少甫低三下四地说：“老太太，山本联队长和县长特地来看你了。”马母斜了他们一眼转过身去。

　　“老太太这几天想的怎么样了，该给你儿子写信了吧？”孙蓉图说话了。马母仍不理他们。

　　“老太太想开一些吧，皇军在子牙河东打了大胜仗，把回民支队又打死了不少，你不写信叫儿子过来，等到把你儿子打死，或者抓过来，后悔可就晚了。”孙蓉图说。

　　这时，马母气急了：“闭嘴，消灭回民支队，想抓马本斋，痴心妄想，你们能抓住他，还叫我写信干什么，你们的鬼话，3岁孩子都不相信。”

　　“老太太告诉你，你今天不写信不行，叫你死了死了的。”山本嚷道。

　　“是嘛，老太太不知好歹，大皇军是不好惹的。”孙蓉图说。

　　马母哈哈大笑，说：“我早就领略过你们的‘厉害’，你们在南京还搞残无人道的大屠杀呢，既然你们这么有‘本事’就去对付马本斋呀，对付我这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婆，算什么本事？告诉你们吧，我到了河间就没想活着出去。想叫我写信是万万不能的。”

　　“混蛋，给你脸不要脸，来人，把她抓到监狱里去！”山本咆哮着，两个鬼子兵进来要拉老太太。

　　“慢着，老太太你再想想，不要自讨苦吃。”哈少甫在替日本人说劝。

　　“呸，回族的叛徒哈少甫，日本鬼子是你亲爹？你这样为他们卖命。”马母痛斥。

　　“老太婆死了死了的。”山本拿出战刀，向桌子用力拍了下去。

　　马母站起来愤恨地拍着胸膛：“来吧，朝这儿来吧，你这个野兽，杀人的魔王！”由于过分激动，她连声咳嗽起来，最后连着吐了3口血。佟万成夫妇赶紧上前搀扶。孙蓉图和山本见到这种状况只得退走。临走时，孙蓉图对佟万成说：“你要服侍好老太太，有个好歹拿你是问。”马母经过一场斗争，精神受到颇大刺激，向佟万成夫妇表示：要离开他家，以免连累他们。佟万成夫妇再三劝说，马母才答应继续住下来。马母知道日本人不可能放过她，决定以绝食的办法进行斗争，并决心死在河间。佟万成再三劝说无效，他决心向孙蓉图请示。孙蓉图着慌了，连忙报告山本，山本下命令让孙蓉图想办法使老太太活下去。

　　孙蓉图来到佟万成家，苦苦哀求老太太用饭，但毫无效果。

　　1941年9月7日（农历七月十六日），清晨，马母咳嗽加剧，吐血不止。她把佟万成夫妇叫到跟前说：“孩子，我不行了，我死了以后告诉本斋，他娘对得起他，叫他狠狠打日本鬼子，给我报仇，给乡亲们……”话没说完，一阵咳嗽，吐出来两块紫色血块，马母就闭上了眼睛。

　　马母以身殉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解放区，成为鼓舞人民对敌斗争的力量。马母去世这一天，果子洼家家户户都举行了纪念活动。不少人家年年过乜贴，以使人们永远记住这位英雄母亲。

　　（作者哈步青，河北河间人，教师，1960年来到宁夏。本文的写作得到了金广志、金良、哈宝珍等人的大力支持。金广志为马本斋的表弟，金良是金广志的儿子。）(金广志金良哈宝珍等口述 哈步青整理)新闻来源：新消息报　责任编辑：马江　田丽　实习生：马彦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