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佼佼的“生存法则”

　　余佼佼的“生存法则”

　　本报记者 宫礼　徐海燕

　　当我们真正走进大别山，才发现在这大山深处，皖鄂交接的岳西山村，一个个与真实的劳动和生命相关的故事。

　　在那里，我们和一个今年被兰州大学录取的名叫余佼佼的女孩子一起度过了两天的时间。这位17岁的女孩子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比同龄人显得更加能干，成绩在同学中出类拔萃，她更有着一般人少有的乐观开朗……而她的背后，也有一个比其他人更特殊的贫困家庭。两天的时间不算长，但就从我们所了解的故事里，或许你会有所感触，对于贫困，对于生命……

　　在她的身上，我们惊讶地读到了懒惰与勤奋、落伍与前卫、土气与书香、命运的不公与垂青等等这些充满矛盾的辩证生存法则。辩证法则之一：命运的不公与垂青

　　8月14日上午，记者辗转7个多小时，到了余佼佼的家－－一栋破旧的房子。

　　一路上，车子在山间盘旋而上又蜿蜒而下。这群山之间，有我们不能企及的地方——藏在山的背面，水的里头；藏在飞鸟的踪迹，走兽的足迹中。

　　岳西县地处偏远的大别山深处，而白帽镇高墙村又是偏远之外的偏远，位于鄂皖交界处。余佼佼将从这里走出，走向遥远的兰州大学。

　　余家住的还是传统的四合院，这种样式在当地已很少见。院子不大，种了些花花草草，鸡鸭猫满院子跑得欢，成群的蜜蜂在蜂箱里唱着歌，一切似乎充满了活力。只有当我们真正走进这个家，才发现它与表面的活力相去甚远：这位以班级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兰州大学的孩子，父母均有智力障碍；爷爷3年前已经去世，只有65岁的奶奶带病支撑着这个家庭。

　　“打我记事来，智障的爸爸从没叫过我一声，更别说父女间的交流了。”余佼佼看着一旁拿树枝当烟抽的父亲平静地说，“我已经习惯了。”

　　佼佼妈妈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还患有肾结石。就在佼佼填好高考志愿后，妈妈精神分裂的旧病复发了。

　　家里一摊子农活。水稻田得赶水，鸡鸭猪吵着要吃，还有父母生活不能自理。奶奶一个人顽强地撑着。事实上，忙里忙外的奶奶身体也不好，心脏病、高血压、哮喘都是顽疾，药一直都没断，一到冬天，哮喘发作，整天都下不了床。五口之家，3人身体不好，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瓶，药瓶上的标签有些残缺不全。

　　“感谢命运的这种安排，我坦然接受。”若不是亲耳所闻，你大概不会相信如此坦然恬静的话出自一个17岁女孩子之口。佼佼这样说了，她也是这么做的。

　　佼佼小学一年级那年，病情暂时稳定的妈妈第一次出门打工，随身带的物品中有一样很特别，那是佼佼作业本里撕下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中国安hui省yue西县白mao公社高墙小学”。这是懂事细心的女儿在为妈妈着想，怕妈妈找不到回家的路，特地在妈妈的包袱里放着写有家庭住址的纸条。那时佼佼才上学，有几个字她不会写，就用拼音代替。

　　别的孩子在父母的怀抱里长大，年幼的佼佼不但无法享受这种幸福，反过来还要照顾父母。“艰苦的生活，让我学会坚强、学会乐观，给了我直面任何困难的勇气，特别是良好的心态。有了这样的积累，今后人生路上有再多的痛苦，我相信我都能闯过来。”佼佼说，“命运不公。但又不是公平的，它很垂青于我，让我考取了重点大学。”辩证法则之二：懒惰与勤奋

　　问佼佼最大的特点，她脱口而出一个“懒”字。这让人觉得很诧异，这么一位山上山下厨房厅堂处处都拿得起放得下的孩子，竟然说自己懒，让人有点诧异。

　　佼佼所言的“懒”指的是她特有的学习方法。她说：“在课堂上，我要睡就睡，反正撑着也听不进去。”看来她的智力不错，她觉得学习无须花太多气力，上课能听懂就行，毫无必要进行疲劳战。这位有着“轻轻松松”高三学习生活的女孩子，这次高考成绩名列岳西中学全校第二，班级第一。爷爷当年给孙女取名“佼佼”的良好愿望已经实现，佼佼果然成为佼佼者。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佼佼就开始住校寄宿，一直到高中毕业。过早的独立生活，再次证明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只要佼佼在家，里里外外的活她都拿得起放得下。

　　家里的母鸡跳上了台，她告诉我们鸡要下蛋了，果然一小时后，那鸡“咯咯”叫着出来了，窝里留下一枚温热的鸡蛋。

　　跟着佼佼上山，沿途的植物形形色色。记者问东问西，佼佼对我们的“无知”很是宽容，耐心地解释着。风里吹来农药的气味，佼佼说：“谁家打甲胺磷啦？”走过一段路，一老伯正在打的正是甲胺磷农药。

　　现在这时节正是水稻需要赶水的时候。因为水源有限，用水高峰时，水很难流到她家的田里。佼佼只好在半夜去赶水，常常一个人忙到凌晨一两点钟。所谓赶水，就是不停地踩着老式的木制水车，将水从低处“赶”到高处，这可是个力气活，其间的辛苦，佼佼不愿多说。辩证法则之三：贫困与优雅

　　第一眼见到佼佼，记者就注意到了她脚上的布鞋。

　　在“80年代后”引领时尚潮流的今天，穿着自家做的如此“土气”的鞋子，佼佼并不觉得别扭，她说只要觉得舒服就行。实际上，家里的条件也不允许她“时尚”。

　　精神分裂症复发后，佼佼的妈妈常常头痛得不能自已，却不去看病用药，一遍遍地在水池前用水冲额头，以此减轻疼痛，这水就算是药了。吃饭了，佼佼先帮妈妈盛好饭夹好菜。对妈妈，她永远有一种无法挥去的担心。

　　高考时，佼佼知道自己考得不错，她不敢把志愿填得太野，最终选定了兰州大学。穷人家，对钱的问题从来都是精打细算的：没钱，我就找个便宜的地方读书，兰州那边消费水平不算太高。

　　“不为湖岸河畔柳，要做高山岩石松。”佼佼家去年春节的对联，是她自己写的，虽然红纸已经泛白，但字迹依旧娟秀。白天忙得都没有时间休息，只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佼佼才可以做自己感兴趣的事。书法，是她的兴趣所在，而用来练字的，是爷爷去世时人家送的草纸。

　　刚开始练字的时候，佼佼也曾买过一本字帖，却没怎么用，只因“不喜欢条条框框的东西。”记者看到，家门上佼佼所写的对联，不落窠臼，苍劲有力，有她自己的特色，看上去，感觉“字如其人”。在贫困的生活之中，佼佼竟能从容地表现出那份难得的优雅情致，不能不令人暗暗称奇。辩证法则之四：落伍与超越

　　当现在很多家长为解决孩子的“网络综合征”而苦恼不堪时，余佼佼却说：“我还不知道怎么上网。”

　　今年高考结束后，她和同学第一次走进网吧，两个女孩拨弄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打开电脑。网吧老板笑着说，这年头像她们这样的人太少见了。在网络普及的今天，随便问一个孩子，他都可以说出一二三。身处城市，一开始就决定了接触网络的机会很多，城乡差别决定了城乡孩子之间的差距。不过，佼佼对这种差距却有她的看法：“身在山村，我虽然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比如说，友谊，老师的关爱，良好的心态。”。这种良好的心态，显然来自贫困生活的长期历练。她总是那么乐观，无论生活多么艰辛，她都保持前进的姿态。她不会上网，别人笑她的落伍，但她有自己的坚持，她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些，实现贫困中的精神超越。

　　在余家采访时，佼佼的爸爸一直都站在记者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佼佼和我们。他可能永远也不了解女儿的心胸有多大，想得有多深。

　　佼佼在填报专业时，选择了新闻传播，就是希望有机会到外面看一看。“最好能周游世界，全世界到处跑。”辩证法则之五：今天与明天

　　“虽然家里这样，但孩子考上了就得让她继续读下去。”佼佼65岁的奶奶说。老人家读过书，言辞间有着她那个年代的少有的明理。3年前，爷爷去世，日子更难过了。当时佼佼读高三的哥哥萌生了退学的念头，是奶奶坚持让他读完高中，参加了高考，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白底黑字印着学费六千多元的通知书，却被哥哥撕碎了，对哥哥而言，“那东西（录取通知书）就是要钱的。”一年后，在奶奶的努力下，哥哥重新进了校园，现在湖北某技校学习。

　　而2005年这个夏天，一张总费用共计“7098元”的通知书又摆在了他们面前，总数目，佼佼已经算过好几遍了。读，一定让孩子读下去！意志坚定的奶奶便四处张罗着筹钱，但亲戚都是本地人，有心也帮不上太大忙。开学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奶奶一脸愁容。在这个特殊的贫困之家，一切都得靠65岁的奶奶做主。

　　站在山腰远望过去，村子似乎触手可及，却在山路十八弯的周折中，一时无法企及。佼佼接到大学通知书了，光明前途似乎指日可待，可贫困却给她设了十八弯，佼佼能走过这“山路十八弯”般的贫困么？余佼佼生存语录——“我认为学习无须花太多力气，上课听懂就行。”——“命运是不公平的，但命运对我还是不薄的。我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比如说，友谊，老师的关爱，良好的心态。”——“刚开始练字时，我也买过一本字帖，但没怎么用。我不喜欢那种条条框框的东西。”——“外面的世界很繁华，我知道。但我不会受到干扰的，我的生活我来选择。”——“我选择生活，而不是生活选择我。”图片及图片说明在：\XAWB\编辑$\新闻部\宫礼\岳西

　　作者：徐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