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外勾结疯狂盗卖原油(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8月21日05:01 华商网-华商报

夜幕下，“油耗子”们扛着手摇泵朝一个个井场奔去

晚上偷的油次日清早还在继续往回背

油贩子正往车上装油袋子

陕、甘两省交界处，像这种收油点在甘肃境内多达十几处

　　核心提示

　　在哪偷

　　陕西省志丹县义正乡、吴堡乡境内的油井场成偷油者的“天堂”

　　谁在偷

　　志丹县义正乡、吴堡乡和甘肃省华池县南梁乡的农民晚上成群结队偷油

　　用啥偷

　　用塑料管、编织袋、手摇泵等工具，甚至在三轮车上装小油罐

　　咋偷的

　　买通看护工，把带来的塑料管插入油罐内，用手摇泵抽进袋子里

　　卖到哪

　　卖到甘肃省华池县南梁乡的多个收油点或者天亮后等油贩上门收购

　　新闻背景

　　陕西省志丹县地处陕北黄土高原延安市的西北部，境内沟壑纵横，石油储量十分丰富。1997年，延长油矿管理局在志丹县成立了西区勘探开发指挥部（简称西区指挥部），地跨该县三乡两镇。

　　就在国家对当地石油资源进行开采的同时，陕、甘两省交界处的几个乡镇也组成了一支庞大的偷油队伍，贩油车遍布各村各峁，收油点遍地开花。8月17日，经两位知情人指引，记者来到志丹县西南部的义正乡采访调查。

　　偷油

　　里应外合　“弄”点原油并不难

　　8月17日下午，记者一行几人乔装成钻井队工人、油贩子来到了义正乡境内。一路上，外表油迹斑斑的吉普车、农用三轮车随处可见。知情人介绍，这种吉普车当地俗称“二蛋”，车内后座已被拆除，是专门用来装油袋子的。

　　下午3时左右，在义正乡榆河村（当地口音太重，文中乡镇以下地名均据音述），记者和当地一内线接上了头。在他的引领下，看了几个村子，奇怪为什么这些村子都这么安静，看不到几个人影。内线解释，这儿的人白天睡觉，晚上才出来“活动”，白天村里很难看到几个人。

　　看护工：每放一袋可获利“几块钱”

　　晚8时30分，内线和记者来到一个村子的空地上，看见了十几个人，旁边地上放着一捆和日光灯一样粗的塑料管，一捆编织袋，其中一人肩膀上还扛着一台手摇压力泵，几个妇女和小孩也在其中。见有生人来，他们警惕地盯着记者问：“这人干啥的？”内线急忙搭话：“这是我的朋友，来收油呀，弄几个零花钱。”但这些人仍不放心，并不急着行动。十几分钟后，其中一人说：“我去‘332’（据当地群众讲，“332”是一个井场的编号）看一下，要行了赶紧弄。”内线解释，塑料管、编织袋、手摇泵都是偷油的工具，编织袋是双层的，里面还有一层塑料袋，这些工具当地称“家伙”，去“看”就是和看护井场的人联系，看有没有指挥部的领导在、有没有查夜的、有多少货、愿不愿意给放等。在这儿偷油不叫偷油，而叫“弄油”。

　　十几分钟后，背手摇泵的人说了一句：“带上‘家伙’走！”于是，记者也跟着走。在庄稼地里走了约六七分钟，这伙人就来到了332号井场，一排抽油机不停地上下点头，一辆挖掘机正在作业，看井房里的灯光通明，几个人没事儿一样拉着话。但记者注意到好像来的人要比刚才多得多，原来是这儿又来了另一队人，加上刚来的这队足有30余人。双方在毫无顾忌地争吵着，一方说大家来了都弄上些，另一方说弄几袋太少不愿意。而一个拿着手电筒、穿迷彩服的年轻人在其中周旋说，他这儿不能放太多，大家既然来了就都弄上点儿，不要空跑。最后在此人的主持下，双方达成协议，当晚两队人都放，过后实行轮班制，换着来“弄”。记者上前搭话，这个“迷彩服”年轻人正是该井场的看护工，既然是看护油井的，为什么会放任这些人偷油呢？他嘿嘿一笑并不搭话，记者问有好处吧，他才回答，每放一袋他可以从中获利“几块钱”。

　　偷油

　　者：当晚从一井场放走1.3吨原油

　　无争议后，双方立即开始行动，马上有人跳上大油罐，熟练地拧开油罐上的开口，把带来的塑料管一端从开口插入油罐内，另一端早有人接上了手摇泵。接好后，另两人又迅速地在手摇泵的出口下张开了塑料袋，手持手摇泵手摇杆的人立即上下压动，不到十下，袋子里就传来“哗哗”的声音，原油进袋了。记者看了看表，仅过了不到3分钟，一个袋子就被装满了，旁边又过来一个人给油袋子扎紧口，背上油袋子摸黑就走了。背油人穿过井场、从看井房前经过，下了一道斜坡，消失在黑夜里，而在看井房里的人并不过问。没多时，背油人又回来了，又背起一袋油走了，四五人轮番背油……此时另一拨人在油罐的另一侧进行着同样的行动。

　　按照约定，两方总共只能放30袋油，数着差不多了，“迷彩服”就说：“好了，差不多了收拾东西。”此时记者看了看表，正好是晚上10时，仅半小时，两边就从油罐里共放出了31袋原油。按农民的说法，他们今天带来的都是小袋，可以装43公斤，他们当晚从这个井场放走了1.3吨的原油。如果拿大袋子，每袋可以装50公斤。

　　离开井场后，记者跟着到了存放油袋子的一户人家里，全部油袋子被背回来后，把原油袋数、参与“弄油”的人数全部清点清楚。内线介绍，这些原油卖掉后，将按参与的人头平均分配。看着地上的16袋原油，其中一人说“太少了，再弄一次”，立即得到大家的响应，接着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甘肃农民：经常到陕西境内偷油

　　当晚10时40分，记者一行来到了5243号井场附近的一个餐馆，而此处还是一支偷油队的集结点，记者到时，已有七八个人在场。听说有人来收油，一个人说现在只有10袋，记者说量太少划不来，对方立即说不要着急，他们已经和5243号井场的看护工说好了，18日凌晨2时以后就可以“弄油”，让记者等着。

　　18日凌晨1时50分，忽然有人叫大家“起来，快走”，其他人拿起一个编织袋，从中掏出一堆满是油污的厚衣服，分别找着合适的给自己套在身上。记者问，这是干什么，有人戏称：“这是我们的工作服，是背油的时候才穿的。”2时整，天上的月亮已经看不见了，这些人向灯火通明的井场靠近……

　　约3时整，记者又来到5263号井场门口，就看见十几个黑影抬着东西飞快地往外蹿，内线赶紧喊了声：“别跑，不要怕，自己人。”对方听清了喊话人的声音，停下了脚步。后经内线介绍，这些人是甘肃省华池县南梁乡的农民，他们也经常到陕西境内偷盗原油。

　　收油

　　狂偷一夜　弄到甘肃去换钱

　　在目睹了偷油的全过程之后，18日3时40分，记者来到了甘肃省华池县南梁乡一个叫杨兴庄的村子。据介绍，此处是离陕西最近的收油点之一，仅这个村子就有两个收油点。该村地处一条山沟之中，记者从半山坡看下去，只见一户人家院子里亮着一盏大灯，下面正停放着一辆三轮车和一辆摩托车，地上放满了油袋子，两个人正从三轮车上往下卸油袋子。几分钟后，三轮车上的油袋子全部卸完了，双方清点了数目后，其中一人从另一人手里拿过一沓钞票后，开着三轮车离开了。据了解，这个收油点的老板姓杨，每天都收从不间断。像这种收油点，仅在南梁乡就有好多个。

　　在返回途中，内线介绍，当地人偷油一般是前半夜在井场偷，后半夜在收油点卖；也有偷上一夜，待天亮后等油贩上门收购的。此后，让记者吃惊的是，一大清早仍有几个人从5263号井场附近往回背油袋子。

　　早8时许，在这个山村里，记者看到了三辆“二蛋”车在村道上来回穿梭。其中一辆挂宁夏牌照的车，径直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和主人寒暄了几句，就开始装货，一袋袋鼓鼓的油袋子被装上了车，十几分钟后装满油袋子的“二蛋”车一溜烟地远去了……

　　原因

　　暴利惊人　贩油轻松月挣10万

　　当地农民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偷油、贩油呢？几个人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出去打工一天也不过30元的工钱，一个月还不到1000元；种10亩地，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一两万元。可是一个晚上，一个人不多背只背5袋油，每袋油最低卖40元，一晚上就可以“挣”200元，一个月最低收入5000元，一年下来靠“弄油”弄个七八万元没一点儿问题。

　　而油贩子“来钱”更快。据知情者介绍，油贩子一般都是买辆二手“二蛋”车，要不了多少钱。一辆车最少能装30多袋油，每袋以40至45元的价格从偷油者手里购进，再拉到更大的收油点以70至75元的价格卖出，每袋油毛收入30元，贩卖一趟就可收入千余元。一天跑上几趟，一个月进账10万元是很轻松的事。

　　就是一个普通的井场看护工也可以得到暴利。据偷油者说，要到某个井场“弄油”，必须经过看护工的同意，当然得以“提成”说话，行情是每放一袋油，看护工必须从中抽取10元钱，一个井场一晚最少放30袋油，看护工即可得300元，每月一万元的收入还算是少的。

　　正因为有这样的暴利，偷油在当地已经成为普遍现象，甚至有人称此为“上班”。在采访中记者看到，当地偷油的农民人手一部手机，就是为了联系方便，在手机没有信号的地方，甚至配备了对讲机，用来互相联络和通风报信。收油的车辆中，虽以“二蛋”居多，但像丰田、三菱、尼桑等品牌的越野车也不乏身影。偷油者中，相当一部分人嫌用塑料袋背油慢、累，就直接给三轮车上装上小油罐，“弄油”时直接将三轮车开到井场的大油罐下，拧开阀门往进罐，罐满后把钱给看护工一付迅速离开，整个过程也不过二三十分钟。

　　损失

　　不好统计　肯定不是小数字

　　当地农民偷盗原油如此猖獗，到底给国家造成了多少损失？当地警方、企业是如何打击的？效果又如何呢？就此，记者采访了西区指挥部保卫科、义正乡派出所。据西区指挥部保卫科副科长白振斌向记者介绍，在义正乡、吴堡乡两个乡，偷油是普遍现象，最严重的就是义正乡的榆河村、榆咀子、王台、樊老庄等六七个村子。这些村子附近都有油井，所有油井无一幸免都被光顾过，至于损失到底有多少，“这个不好统计，也不敢统计，肯定不是一个小数字。”

　　打击

　　偷盗猖獗　皆因收购有市场

　　难度一　当地群众阻挠执法

　　“这里太复杂，根本谈不上执法。”谈到打击难度，白振斌举例说，17日晚上，保卫科的民警在义正乡的榆树洼拦截了一辆偷油三轮车，可是当地群众阻挠执法不让扣人扣车，无理地要求“当场处理”，遭到拒绝后，农民就把三轮车连车带油掀到了河里，民警只能无功而返。像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情经常会发生，如果不答应，民警就会受到群体性攻击，他本人就在2003年底的一次执法过程中被农民用铁棍打伤头部。

　　难度二　贩油者是有关系的人

　　白振斌说，偷油的一般难以抓住，抓住的以贩油的较多，但是能贩油的都是在当地有关系的能人，保卫科抓住一个油贩子后，通常会有人来说情，而这些人又在各个部门任要职，企业要在当地发展还要和这些人处理好关系，必须“给面子”。所以一般的处理就只能是收取保证金、罚款、原油损失赔偿等，但是这些钱交的也不多，这些人都能交得起，人和车刚一放出去，又继续偷贩原油，形成了恶性循环。

　　难度三　地方保护纵容收油

　　偷盗、贩卖原油如此猖獗，作为地方社会治安管理机构，义正乡派出所却对此另有一番说法。该所所长王飞介绍，造成辖区内偷盗原油猖獗的主要原因是原油收购市场的存在。他说，从义正乡到甘肃省境内，有十多条通道、十分方便，而所有的收油点全都在甘肃境内，所以偷盗的原油很方便就能出手，“如果原油卖不出去，肯定也没人愿意再偷了”。他介绍说，延安市公安局去年曾和甘肃省庆阳市公安局联合行动，一举取缔了14个收油点，可是没过多久，不少收油点又死灰复燃了。

　　“其实，因为可以增加地方农民及当地财政收入，甘肃省华池县当地政府对收油窝点是持支持态度的，至少也是地方保护。”王飞如是说，今年4月份，志丹警方曾在甘肃省合水县境内拦截了一辆贩油车，押送了十几公里后，当地森林公安却出面说这起案子他们已经立案，应归他们查处，志丹警方只能看着油贩子高兴地偷着笑。

　　8月18日清晨，太阳渐渐从远处升起，站在翠绿的山梁上，远处的抽油机像平日一样还在“咯吱咯吱”地忙碌着，只是昨夜里喧闹的脚步声、车辆轰鸣声、原油“哗哗”的流动声，连同黑夜一起消失在这广袤的高原上……本报记者　苏吉余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