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专在夜晚生产欢乐

　　苏晓进：成都单行道俱乐部副总经理

　　———“一个欢乐的夜晚，该我们上场了。”

　　“在夜晚，我是个跟着月亮走的行路人。”

　　“我们是夜晚快乐的制造者，我们给成都人民制造快乐和轻松。”

　　“我们像润滑油一样，让客人去掉陌生的摩擦，融合在一起。”

　　“我们要让客人的快乐无限放大……”

　　“当客人开始欢乐时，是我们这些欢乐制造者默默退场时……”

　　3分钟，苏晓进只给了自己3分钟。靠在9楼办公室的窗口，鸟瞰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当然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苏晓进看着自己手中的烟蒂，弹一下，让灰白色的烟灰飘落在风中，口里发出一声轻微得几乎别人听不见的喟叹———几分满足，几分留恋！从城市楼房缝隙斜射过来的夕阳的光，提示着，在两个小时后，城市夜晚的欢乐就要上演了。

　　他夜晚·享受一盒饭吃了一个小时

　　可是，他只能给自己3分钟时间来享受。一只烟才抽到半截，他就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那里有一碗泡椒肉丝炒饭和铺了满办公桌的文件等着他。他左手扒拉着饭粒往嘴里送，右手签署着那些文件———文件其实不过是每天必须温习的课程：今天有哪些预订了座位的特殊客人，需要跟他们怎么安排座位；今天将要给个人搞什么活动；将要给客人们送什么礼物……甚至，抽奖后发给客人的红包，他都要亲自起草一份表示感谢的短笺附在里面，他说：“我们要让客人的快乐无限放大……”

　　电话铃声响起来了，他吞咽下嘴里的饭食，清清嗓子，开始接受一个应聘者的电话咨询———这时候，他不能吃饭，因为，如果让对方听到他咀嚼的声音，那可就太失礼了。电话刚完，他刚抓起筷子，又有下属进来汇报工作……那一碗炒饭，从6时吃到7时半还剩下一半。

　　“我们是夜晚快乐的制造者，我们给成都人民制造快乐和轻松，”这位成都单行道俱乐部副总经理敲敲自己的寸头，喟叹一声，“可是，我们自己的夜晚就像生产车间一样烦琐。”

　　7时30分左右，苏晓进给召集穿着苏格兰裙子的服务生和穿着天使翅膀的服务小姐开会。小伙子们红黑格子裙子是单行道酒吧体现其苏格兰风味的一道旗帜。一个小伙子说，头天有位女客人老逗他，问他的苏格兰裙子是不是原装———就是，里面真像苏格兰人那样不穿裤子吗？“卷起你的裙子，给她们看！”苏晓进呵呵笑着命令，“让她看你卷在里面的牛仔裤，告诉她，我们是改良版！”

　　夜8时，开始有客人进来。苏晓进眨巴眨巴眼睛，笑意在嘴角浮现：“一个欢乐的夜晚，该我们上场了。”

　　他夜晚·润滑醒酒药摆满办公桌

　　每张吧台上都点起了红蜡烛，在苏晓进眼中，那些跳跃的火焰，像是一个个高兴的笑容，或者，像一句诗说的那样，“暗夜开出的花朵，阳光留给夜晚的璀璨”，“……Allshesees is your face，All she needs isyourtouch”，音响里放着林恩·玛莲的曲子，歌声在酒吧的每一个角落流淌，有水的质感。这位英国女子，她的声音，在单行道俱乐部，抚摸着成都人的耳朵。

　　苏晓进穿行在一张张吧台之间，时不时跟旁边穿着苏格兰裙子的小伙子和背着天使翅膀的女孩子们耳语几句，或者，跟一位位老客人招招手，点头微笑，有时候，他还要请服务生拿过一个杯子，倒上饮料，陪着老客人们喝上一杯，问问老朋友们现在的情况———这时候，你就能理解为什么在他办公桌上，搁放着那么

　　多醒酒药。

　　“我们是润滑剂。”苏晓进这样比喻。他这样解释他这个“很不酒吧，很像车间”的比喻，“在夜晚，我们不能当伏特加或者威士忌，我们不能自己醉了，我们只能是润滑剂，我们的作用是要把不同的客人聚集在一起，像润滑油一样让他们去掉陌生的摩擦，融合在一起，制造笑声和开心……”

　　一个女人进入苏晓进的眼帘：她独自一人喝着百威，靠在椅子背上，目光从酒杯里晃动的液体滑到笑着的人们身上，又从人们身上滑到酒杯的液体里。这是一个孤独的人，苏晓进判断，她需要一个朋友说说话。

　　苏晓进上前，坐下，然后请问对方是否需要介绍一个朋友聊聊，对方不置可否的在鼻子里嗯了一声。苏晓进端着杯子，请来一位老客人和这位女客人认识。“女士贵姓？”坐下第一句就是这样的问题，老客人有点冒失。果然，女客人冷冷一眨巴眼，很桀骜的感觉，“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很贵！”老客人也有点尴尬了，僵在座位上。苏晓进扫一眼两位客人，呵呵一笑：“我知道小姐姓张———当我喜欢上张曼玉后，我认为每个有气质的女人都姓张。”女客人也呵呵笑了，对着他和那位老客人，轻轻一举杯，很张曼玉的感觉。

　　当两位才认识的朋友开始玩骰子时，苏晓进微笑着离开，“当客人已经开始欢乐时，是我们这些欢乐制造者默默退场时……”

　　他夜晚·战争

　　当大使平息玫瑰风波

　　苏晓进站在一个角落，看着这些客人们，他白天显得有点倦怠的眼睛，这时候晶莹发亮，就像一位服务声说的那样：“苏总的两只眼睛里像安装了两台雷达。”

　　舞台左边第五张吧台边坐着的那两位年轻女客人，她们的神色似乎有点局促，而她们旁边的两位男客人，似乎边聊边把头向女客人凑得过分近了点———不超过脸和胸3厘米，这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距离。

　　苏晓进记得，这4位男女是通过纸鹤飞鸿才认识的。“纸鹤飞鸿传情”，是单行道俱乐部的特色创意———现代都市，人们那么渴望交朋

　　友，又那么害怕交朋友；于是，单行道给了人们表达的空间，如果你想跟酒吧里谁交交友聊聊天，那么，就在你吧桌上的纸笺上写出你的渴望来吧，单行道的服务生给你当情感邮递员，就像他们的广告说的，“一杯酒，可以成为两个陌生人认识的理由……”可是，总有一些客人，把这种健康交友，当成猎艳的机会，比如，刚才落在苏晓进眼睛中的那两位男客人———他分明看见两位女客人在调整身体开始躲避。

　　其中一位女客人的目光和苏晓进对在一起，她装做上洗手间，来到苏晓进面前，问他可有办法把那两个讨厌人隔离开。苏晓进把这位女客人安排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吧台，然后，走到剩下的两男一女面前，向两位男客人微笑着，欠一欠腰，然后对女客人说，“您有一位老朋友在另一个吧台，她想请你聊聊……”女客人顺势而去，跟着苏晓进带来的服务生离开。

　　两位男客人都是老泡酒吧的了，当然知道其中的奥妙，虽然，他们保持着老酒吧的体面，可是，他们的表情毕竟有点愠怒。不能让任何一个客人不愉快，这是苏晓进的准则。好在，电视里正放着超级女声5进3的比赛，苏晓进顺势跟他们聊起超女来，边聊边喝酒，等聊到两位客人拍着桌子笑时，他已经有点头晕了。

　　“这是一场玫瑰战争，”苏晓进有点疲倦地摸着自己的寸头，“在微笑的外表下，其实是多么惊心动魄———这就是酒吧故事的版本……”

　　他夜晚·道歉

　　微笑到别人不能发火

　　一个角落的骚动被苏晓进的“雷达”捕捉到。他看得清清楚楚，其实是那个男客人自己玩骰子太尽兴，手一挥，打翻了正在上酒水的服务生手中的托盘。可是，在娱乐场所，从来没有说客人错了的道理。客人大声斥责着，服务生有点招架不住。苏晓进快步走上前，他必须控制住局势，不让骚乱传播。他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微笑调整到看起来最舒服的程度。让笑起来最舒服，这也是苏晓进的工作准则之一。

　　客人的语言有点不太体面，但苏晓进依然微笑着，亲自用纸巾为客人擦拭衣服上的酒水，边擦边道歉，“要一直微笑，微笑到让客人不好意思发火”，苏晓进践行着他对员工们的要求。为了平息客人的怒火，这位经理甚至采取了蹲在地上为客人擦裤子的动作———客人的怒斥被含在嘴里发不出来了，他甚至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算了，算了，没关系……”

　　“微笑着道歉，是我们这行业从业者最经常的表情———因为，不管什么原因，我们都不能让客人不高兴，因为，我们是欢乐制造者。”苏晓进说：“其实，做酒吧就是交朋友，最刁难的客人，如果他对一个酒吧建立了信任，那么，他往往是最忠诚的客人……”

　　时间在20日凌晨4时了，苏晓进在洗手间的面盆前，掬了一捧水给自己洗脸，让头脑清醒点……这是个普通而平静的夜晚，没有客人发酒癫，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件———就是那场小小的玫瑰战争，也让他顺利消解了，苏晓进很满意……他回到办公室，换下工作装，然后，离开酒吧，往酒吧附近的住所走去。他说：在夜晚，他是个跟着月亮走的行路人。

　　早报记者罗巨浪摄影李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