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网痴”的网吧生活

　　案件回放

　　阿福(化名)原籍烟台市，出生于1990年，初二辍学，他的最大爱好是上网，连续上网的最高纪录是半个月。网络成为他的精神支柱，为了支付长期的上网费用，2004年8月至2005年3月，他单独或伙同他人在原籍入室盗窃价值1.9万余元，最终锒铛入狱。

　　对话时间：2005年8月20日

　　对话地点：山东省少年劳动教养管理

　　所对话人物：阿福

　　与其他被劳教的少年相比，阿福十分白净，性格温和。这个看上去并不顽劣的孩子，悄无声息地坐在我的对面，我不问他便不说话。这种安静令我实在难以将他与入室盗窃联系起来。听管教民警说，阿福来到劳教所的时候，裤兜里还装着好多游戏板。

　　我小学5年级开始上网，初二被学校劝退，偷东西有一多半是因为上网

　　记者：你上学上到什么时候？

　　阿福：初二就辍学了。

　　记者：为什么？是你自己退的还是被学校劝退？

　　阿福：被学校劝退，因为偷东西、逃学。

　　记者：为什么要偷东西呢？

　　阿福：那时有一个伙伴，他上网没钱了，我们就一起去北禾村。

　　阿福低着头，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嘤嘤地讲出了第一次上网和第一次偷东西的经历。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开始上网，那时热衷于红警、传奇一类的游戏，在上网的时候他认识了刘——一个高年级的男孩。有一天，刘对他说上网没有钱了，他们便去北禾村一有钱人家偷东西。在网吧里，阿福认识了许多比他大的少年，他们无所不谈，快乐地享受着网络生活，也正是这些人，将他引到了盗窃的邪路上。

　　记者：你觉着自己去偷，主要原因是什么？

　　阿福：上网占到一多半吧。

　　记者：你喜欢网络到了什么程度？

　　阿福：非玩不可，一两天不去干什么都没心思。

　　阿福出奇的平静，几乎面无表情，但是谈起网络却顷刻间充满了激情。

　　最长的一次我在网吧里呆了半个月，困了就睡沙发

　　记者：什么时候开始从家里往外跑？

　　阿福：第一次是初一上半年，后来就经常往外跑了，三四天不回家。

　　记者：每一次出走都是到网吧吗？

　　阿福：是。最长的一次呆了半个月。

　　记者：这半个月你是怎么过的？

　　阿福：天天上网，晚上不睡觉，通宵聊天。

　　阿福对网吧的生活十分熟悉，他向我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在网吧外面有很多超市、小卖部、饭店，饿了他就去这些地方吃饭，困了就躺在网吧的沙发上睡，白天一般是1.5元1小时，晚上10点至凌晨7点包夜8元，如果从午夜12点开始包夜到早上7点，就只需要5元钱。在他的QQ上有90多个好友，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与这些朋友聊天，寻求心理安慰，有时候聊着聊着就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或者晚上才起来。他们村附近的十几个网吧，阿福全都去过，成为常客。

　　记者：你觉着在网络中能够得到什么？

　　阿福：能够得到快乐。

　　记者：这是一种怎样的快乐？

　　阿福：觉着能找到一个人谈心，就能够舒口气，不能对父母说的，都可以对网友说，在生活中我很寂寞、很孤独，可是在网上就不是这样了，我感到自己很充实。

　　记者：你长时间呆在网吧里面，网吧老板有没有劝过你回家？

　　阿福：有几个问过，我说在家里呆着没意思，出来玩，有的让我回家看看，说家长不放心，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管。

　　记者：在网吧里，你一共花了多少钱？

　　阿福：前前后后得有1万多元吧。

　　记者：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阿福：除了给家长要，就是偷的，还有一小部分是我打工挣的。

　　阿福所有的生活乐趣只有在网吧里才可以实现。在现实之中，父母无暇顾及他的生活，同龄人无法与他成为朋友，幼年一次偶尔的“盗窃经历”在他的心灵中投下阴影。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烦恼，又为什么如此无助？究竟是什么把他推进了网吧？

　　下学之后，我感到孤独、苦闷，找不到朋友

　　记者：只有在网吧里面，你才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现实生活中，你为什么不愿意呆在家里？为什么不愿意上学？

　　阿福：我跟父母不怎么交流，他们平时很忙，父亲承包了一个大学的食堂，母亲也跟着他干，他们根本没有时间管我，也没有人跟我说话。上学的时候就更烦了，上课的时候怎么也认真不起来，老盼着下课，下了课也没意思，只想着上网。

　　记者：你是不是觉着父母对你没有关心？在内心很失落时才会这么叛逆？

　　阿福：也不是，上6年级的时候他们特关心我的学习，还为我请了个家教。可是我做10道题，也就对1道，家教都不愿意教我了，从那之后，父母也不管我了。

　　记者：你结交的朋友都是从网上认识的，都比你大，但是他们有着盗窃的不良行为，你为什么还愿意跟他们在一起？

　　阿福：跟正常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憋得慌，很难受，有话说不出来，没话可说。

　　记者：当父母发现你上网彻夜不归，甚至是逃学的时候，他们怎么办？

　　阿福：第一次被父母找到后，他们打了我一顿，然后把我送回学校。可是我在学校呆了一天，就又出去了，就这样反反复复，过了半年。

　　记者：究竟是什么让你觉着没有正常朋友？是什么让你脱离正常的群体？

　　阿福：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曾经偷偷拿了奶奶5毛钱，一个大班的老师发现后告诉了奶奶。后来长大了，我又偷过，家里知道了以后认为我有多动症，觉着我很不正常。

　　说到这里，阿福低下了头。有一次，他从村里偷了辆小孩自行车，父亲打得他满脸是血，被爷爷挡住了。母亲让他彻底与这些大孩子决裂，但是没有用。他不能理解，就是愿意跟他们在一起玩，跟他们在一起“沟通”，幼年的经历让他自卑，感到自己无法与正常的同龄人交往。

　　记者：你辍学在家怎样度过漫长的时间？

　　阿福：我现在对QQ感兴趣，平时找不到那些大朋友，我就找家网吧去玩传奇，上QQ上看看他们是否在线，如果在线就去找他们玩，如果不在线我就回家。

　　记者：因为上网你才去偷，但是真正偷了以后你又开始成瘾了，收不住手。这是为什么呢？

　　阿福：开始时是因为顺从网友才去偷，到了后来，偷就成了找刺激，每次销赃之后都是跟朋友们一起上网、买东西。

　　在温和的表面之下，阿福的内心世界极度空虚，由寂寞带来的烦躁随时充斥他的生活，在他偶尔露出的笑颜里，我看到了一丝狡黠。

　　后来去网吧玩通宵，妈妈嘱咐我早回来，并且给我准备好早饭

　　记者：在到这里之前，你还经常离家出走去网吧吗？

　　阿福：不太长了，只有上通宵的时候才去。

　　记者：还是要偷偷地去吗？

　　阿福：我去的时候都给我妈打电话说一声。

　　记者：当时家里对你上网吧是什么态度？还制止吗？

　　阿福：制止也没有用，我根本就不告诉他们我去哪一家。现在我妈知道我要去通宵都是说让我早点回来，给我准备好早饭。

　　记者：现在被劳教了，你有什么想法？

　　阿福：想去复学，不知道学校还愿不愿意。

　　阿福的越轨，反映了他父母在教育中存在的诸多问题。从棍棒相加到放任不管再到“无力回天”，父母“软硬兼施”却收效寥寥。幼年的“多动症”让阿福自卑，再加上缺乏父母合理的疏导，阿福逐渐成为一个边缘少年，只有在坏孩子堆里才能找到话说，这促使他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