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探孙在华：读懂对手的目光

　　“最后，心里的秘密是被目光出卖的，不管之前包藏得有多好，”嘉兴公安局刑侦支队预审大队大队长孙在华把14年的审讯经验最后归结到关键的一次对视：“就像在敲一扇一直不开的门时，突然听见了门里犹犹豫豫的脚步声。”这位身穿镶有精致滚边黑色连衣裙的女警官，慢条斯理地向记者介绍如何利用人性的弱点向对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发动进攻等手段取得口供的同时，正用一根牙签优雅地清理自己的手指甲。“我们的这些手段就像一针强心剂，一定要扎到他们心里去，”她拍了拍手：“很痛，但，这是为了救他们。”

　　目光，在审讯专家看来，就是心灵的一道门；而读懂这目光，就像找到了对路的钥匙，然后轻轻地一扭门把手，走入对方心灵。嘉兴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孙在华，审讯案犯14年，每每都能穿过对方的目光看到真相。今天就带你去认识能看穿人心的孙在华。

　　激情犯罪还是谋杀

　　2002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嘉兴出租车出城登记点的工作人员，在一个走南闯北的东北生意人李文峰身上，发现了一袋碎尸。

　　面对审讯的民警，李文峰斜着眼，不说话。孙在华推测，李文峰正在脑海中完善自己的谎言。同时，外围侦查的结果也交到了孙在华的手中：被害人与李文峰是同乡，二人半年前在嘉兴合伙做羊毛衫生意；警方判断被害人的出租房是凶案第一现常

　　当孙在华走进审讯室，憋了好几天没说话的李文峰一开口就骂街：“你这个娘们知道什么！我没犯事，我都不认识他１

　　孙在华平静地说：“你不认识他？那半年前你们怎么还一起做生意呢？我想，你们同乡之间，交情应该不错埃”李文峰额头开始渗出汗水：“可我有四个多月没去找他了。”“是吗？”孙在华还是不紧不慢：“在被害人的出租房里，我们可是找到了你最近留下的东西埃

　　李文峰的眼珠开始不停打转：“既然政府都知道了，我也没啥好说了——这次我到嘉兴，主要是来打听羊毛衫染色的行情，知道他比较熟，就请他一起来。后来回他家，我要他还一笔旧帐给我，谁料这小子非但不还钱，还动手打我，让我滚出去。我好歹也是条汉子，一时咽不下这口气，顺手拖了把刀子就捅了过去……”

　　杀人动机和经过都有了，一般来说案子到了这儿，也就差不多该结了。但孙在华心里仍有一个疙瘩，究竟是如凶手所供述的激情犯罪呢，还是有预谋杀人？“这类定性并非可有可无，如果我们不将所有情况查实，就有可能给犯罪嫌疑人留下辩护空间，”她说：“铁案，就是每一个真相都要在案卷中反映出来。”

　　孙在华发现了几个疑点：李文峰的老婆与被害人相识，但李离家时，没跟老婆提到被害人；李文峰到嘉兴后，关了手机，用公用电话与被害人联系；最关键的是，李文峰到嘉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到超市买了一把水果刀。

　　接下来的审讯就更不容易了。“我什么都说了，公安同志，你们怎么还不放过我啊？”李文峰要不就不开口，要不就耍赖。

　　孙在华不说案情，只对李文峰说这次去他家调查的情形：“你的女儿现在很听话，学习成绩很不错……对了，我还带来了她们最近的照片，你想看看吗？”

　　等李文峰哆哆嗦嗦拿到照片后，就再也憋不住了，这个高大的男人用手拍着自己脑门，开始嚎啕大哭。孙在华知道，这时候的心理是不可逆的，接下来，她只需要静静地听李文峰交代了。

　　果然这是一起预谋杀人案。因二人分手之后，李文峰的订单越来越少，生意全转到了被害人手里，李文峰认为被害人给自己下了绊，这仇恨随着越来越少的订单而膨胀，最后他动了刀子。

　　与同性对手过招

　　作为女性，孙在华对这个世界天生具有一种洞察力，和一些女性犯罪嫌疑人或女性证人打起交道来尤为顺利。

　　4年前，嘉兴新丰镇曾发生一起投毒杀夫案，这个既是文盲又是法盲的农村妇女起初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还大大咧咧地问办案人员，什么时候可以放她回去，家中还有儿子和几亩地要照看。

　　审讯人员哭笑不得之余，只好请来了孙在华。当孙在华见到她时，案犯已明白自己犯下了死罪，一见警察就哭闹，把头往地上撞。“你家地里现在种着什么啊？”孙在华没直接问案情。案犯突然间安静了，告诉孙在华种了什么，然后从田地一直说到怎么和丈夫相识结婚、孩子是怎么调皮捣蛋。话语间，孙在华察觉到，尽管案犯对丈夫已无感情，但孩子依然是她的宝贝。

　　审讯后，孙在华联系了当地派出所，由组织出面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案犯做好家中的善后工作，尤其是将案犯的孩子安置好。最后不动声色地告诉案犯。“当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回忆：“尽管她没说什么，但之后就十分配合我们的工作，最后顺利宣判。”

　　为案犯惋惜

　　有一起案件，是孙在华不忍面对的——震惊国内的周一超杀人案。

　　2003年1月，刚毕业的大学生周一超报名参加了嘉兴市秀洲区人民政府公务员招录考试。周在顺利通过笔试、面试后，参加了体检。因没有收到体检合格通知书，遂对录用工作的公正性产生怀疑，并迁怒于负责招录工作的经办人。用水果刀和菜刀砍死一公务员，砍伤一公务员。

　　作为周一超案的预审人员，这起事实清楚、犯罪嫌疑人供认不讳的案件，她整整办了近两个月。“我想为他找出从轻处理的证据，”孙在华说：“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其中纠葛了深层的社会问题。”

　　周一超怀疑招录干部在体检中做了手脚，孙在华深入主持体检的医院，详尽了解体检的全过程、了解到其中不存在不公平现象，消除了周一超的顾虑。“作为女性、母亲，我也很同情周一超的家庭境遇，为他的一念之差感到惋惜。”孙在华说：“我只能尽力在法定的范围内帮他。”

　　名探档案

　　孙在华 41岁。1985年到平湖市公安局预审科工作，1996年到嘉兴市公安局预审监管支队工作，1999年到嘉兴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从事预审办案工作。省首批刑侦行家。曾参与破获大案：

　　平湖“2004.11.14入室抢劫案”

　　桐乡“系列性强奸案”

　　记者手记

　　很少有人能一眼就判断出孙在华的职业。这位说话时嘴角微微往下、甚至带有拖音的女警官常被看做是大队里的内勤。很难想象，许多气焰嚣张的嫌疑对象，会在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手里败下阵来。

　　同事们说，她能通过目光，看透一个人的心。在最难设防的地方，用很柔和的话语来发动致命一击。

　　这本事是练出来的。从20年前，坐着运河上的小火轮到乡下为失窃的一只鸡走访时，孙在华就开始了与各种不同却又险恶的人心打上了交道。

　　她说，每个人都有一把钥匙，在审讯时，就要发现手里的哪枚才是对路的。功夫到了，就不用横眉冷对，也不用拍桌子瞪眼睛，只消看准了破绽，轻轻挑将过去，看似防卫森严的堡垒顷刻坍塌。而孙在华，则留给他们一个漂亮的转身。(记者卢哲恒 都市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