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是沧桑

　　■文/本报记者陈韶旭

　　此次重走抗战路跑遍华北大地，凡五十日，一路上闻平时所未闻，见通常所未见，历经艰难险阻，尤难忘那追寻的时日，仿佛让人又回到烽火连天的岁月。

　　平型遇险

　　平型关这个名称对大多数人可能十分熟悉，可是我敢说，真正到过当地的人却很少。这个名为平型关村的山西小山村，至今仍然保留着几十年前、乃至上百年前的生活习惯。

　　顺着路标所指，前往寻找当时的115师师部战役指挥所。那是在平型关大捷纪念馆山后约200米的制高点，一座丰碑树立在那里。可是到了山脚下，怎么也找不到上去的路。山风掠过，草木摇曳，山间忽然若隐若现两足宽的一条小道，看了半天似乎在一堆山石处断了去路。开始还好，沿着小路盘曲而上，一会儿功夫，山脚的略微平坦地势顿时成了陡峭的险峰，坡度从30度以下锐增到45度以上，甚至有的地方超过80度。土质疏松，加上碎石很滑，光靠两只脚根本无法上去，只好用手抓住两面的植被。未曾想，书中常常读到的荆棘真的就成为我的感受。看似温柔的小草，却带着紫色锋利和多刺的身体，握在手中，手心一阵刺痛。可是不抓住这些草又不行。不时有刺刺破皮肤，嵌入手掌，只能忍痛拔去，也顾不得土石不够卫生，任凭鲜血和泥土混合。

　　多次险些失脚，好在越到山顶树木越多。一棵棵松树此时真成了一棵棵救命树，拉着这些树往上攀爬，仿佛感觉到无数抗战先烈在用有力的双手提携我。偶尔的一段平路也不过勉强容一个人行走，一边是突起的石头和荆棘，一边就是几十米到百米的陡崖了。

　　好多路并没有路，只是看起来可以爬上去，便爬了。爬上山顶，纪念碑矗立眼前。碑前原有的台阶由于山体滑坡已经断了。后来才发现山顶除了羊走的路，已经没有他路了！

　　尽管危险，却很值得，爬上这里俯瞰数百米远的战常上山时四肢并用，下山时姿势更难看，基本上是坐在地上慢慢挪下去的。稍一不慎，我还是从陡峭山崖滚落下去，还好原本上山时候挡路的奇石成了支撑，才没有跌落深渊。一路下来，手上多了不少刺，身上多了泥，对青年人来说，真是一次难得的磨练。佘山不过100米不到，在上海，怎么也没有经历此种惊险的机会啊！

　　临沂震撼

　　“你不会了解沂蒙人民对共产党的感情的。”深以为自己爱党爱国，却在沂蒙老区人民面前相形见绌。要我舍却家财借债编写揭露日军细菌战的史料，我会犹豫。而沂蒙人不会。

　　10年间3万6千多个日夜，临沂市党史委的崔维志与妻子跑遍了20多个省市，行程10余万公里，撰写调查资料200多万字，查阅各类档案20余万册，采访数千人，出版有关著作和专著3部。可谁曾经想到，10年间，他花去了60多万元，用于出书和采访路费，用光了全部积蓄，最高时全家负债达32万元之巨，至今仍然负债10多万元！

　　夏天为了节省电费，崔维志舍不得开电扇，挥汗如雨，晚上为了省灭蚊药的钱，他把蚊帐罩在书桌上，脚泡在水盆里，日久天长把脚都泡烂了。为了筹措取证采访的经费，夫妇俩将家里珍藏的邮票、电器、部分家具以及妻子曾经用过的金银首饰变卖一空。2003年的年夜饭，妻子唐秀娥给家里做了一桌全素年夜饭。儿子开玩笑说，爸爸，你一个堂堂的正县级干部也太俭朴了，今天是大年夜，要大吉大利，买只烧鸡给我们解馋吧。不一会儿，崔维志从外面买来了一只烧鸡，正当儿子高高兴兴准备吃的时候，却发现母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原来，那只烧鸡是崔维志从门口保安那里借了16元钱买来的！

　　我顿时无语了。1米8的山东大汉身上驮起的不仅是10万多元的债务，更有一种维护民族尊严的精神。这是民族之魂啊！

　　崔维志说，沂蒙山人的民风最纯朴，是共产党解救了人民，沂蒙人对共产党的感情比海更深。我们身处中国最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又怎么可以忘本？

　　永志不忘

　　除了上述两个最让我难忘的片断外，重走抗战路一路上便是各种新鲜的事情，反衬我平时城市生活之浅薄无知。

　　记得在石家庄，难得有朋友宴请，座上除了我和王龙祥，居然每个人祖上都有人被日本侵略者杀害，有的甚至是险些灭门！抗战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是日起我便立誓，国仇家恨，永志不忘！

　　更难忘在狼牙山，望见秀丽山色，登顶之后，看到五壮士跳崖的地方。悬崖直降，那是一个跳下去绝对没有生还机会的地方。丢一块石头下去，经时不闻其声。回想五壮士当时竟然开会讨论，在22岁的班长马宝玉的带领下高呼口号从容跃下，我当时就落泪了。他们是真英雄，“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河北真是多慷慨义士！

　　高温常伴，在邢台、邯郸、河间，当地极端气温高达43度，但我们必须在下午两点外出寻访。此时马路上柏油融化，如稀泥一般，车行其中，噼啪作响。柏油性粘，人走其中不仅热滑，而且如粘鼠胶般不容易提脚，鞋松则多次险些赤脚入油，狼狈不堪，反倒忘却了高温。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也就忘记了每日赶路10多个小时，睡眠只有5、6个小时的辛苦，比起艰苦条件下与敌顽殊死搏斗的八路军指战员来，又算得了什么？

　　最难舍的，是祖国山河之美，最恨的，是大好河山曾经遭遇日本侵略者铁蹄践踏。

　　爱国这两个字，从这时起在我心中更有了千钧重量。

　　左上图：本报记者陈韶旭在徐州采访。

　　下图：本报记者郑蔚采访杨靖宇将军的孙子马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