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人眼中的马英九印象(2)

　　血马市长

　　少了这个人当然是马英九，他一天24小时里，约花十六七个小时在工作，每天凌晨一二时才睡觉，约六时就起床了，我曾问他说：“为什么不多睡一点？”他说，自己睡四五个小时就够了，睡多了就睡不着。

　　但市政毕竟太磨人了，他在开会时，常不小心的睡着了，有一次在市议会接受议员质询，竟然站在备询台上睡着了，我笑他睡不足还逞能，他嘴巴很硬地说：“只有马才能站着睡觉。”

　　他告诉我说，其实他是用运动来补充体力，如果当天没有运动，反而会爱困，所以每天他都要求至少运动30分钟，让自己流汗。这位爱运动的市长，三年前，突发奇想的要求台北市的学童，一定要学会至少游泳25米，“才能毕业”，目前台北市的小学生，没有人不会游泳的。

　　市政府一楼有间捐血室，是市政府免费提供捐血协会使用的，常有市民来洽公，顺便捐血的，马英九也是常客，目前捐血达一百三十次。

　　有一天中午，我前往捐血，发现马英九已在里头捐血了，但他捐的“分离术捐血”，这是只取捐血人的血小板，两周后就可再捐血，而一般捐血是一次取250cc或500cc全血，但捐250cc后，两个月后才能再捐血，捐500cc一次后，必须三个月才能再捐，我一向定时捐500cc，因为“分离术捐血”捐一次得一个半钟头，平常捐血只是一二十分钟。

　　我走进去时，马英九不寻常地没有和我打招呼，我有些纳闷，仔细一看，原来他竟睡着了，我当场用数字相机拍下来，他浑然不觉，这照片第二天登在我服务的《联合报》 ，立刻很多市民打电话给我，表示“非常感动”，一名努力到睡觉时间都不够的市长，竟在睡觉时还在捐血作公益，后来他在数次捐血场合公开呼吁市民多多捐血，还自嘲说，别人捐血是“血牛”，他是“血马”。

　　观念革命

　　马英九专心公益的确不落人后，这是他获得全台不分党派人士喜爱的主因，譬如推动慢跑、提倡健康城市、鼓励不抽烟、广建女厕等，但其实最大的公益，应是完成垃圾随袋征收。

　　依统计，台北市民每人每天制造2.2公斤的垃圾，始终无法减量，陈水扁当市长时，曾研究要对制造更多垃圾的人收取费用，但一直无法执行。

　　原来过去倒垃圾是不用花钱的，民众随意丢到电线杆下就可以了，后来因环保要求，认为使用者付费，应向倒垃圾的民众收费，政府想出一个投机简便的收费方式，就是“垃圾随水费征收”，就是在每家户的自来水费中，一度加收若干垃圾费，但用水多的人未必是多制造垃圾的人，所以外界一直认为不公平。

　　陈水扁曾研究过，如果规定民众往后丢垃圾，只能使用专用垃圾袋，由于垃圾袋依大小贩售，为了省钱，民众应会减少垃圾量。他曾在台北市435个里中的5个里试验过，但民众反应不佳，认为“太麻烦了”，所以宣布试验失败，加上当时陈寻求连任，不想得罪选民，也就没积极推动。

　　马英九上任一年后，觉得陈水扁这一构想很好，应可推动，于是大力宣导“人人都应减少制造垃圾，为地球清洁尽一分心力”，这一诉求得到环保团体的大力支持，终于在2000年7月1日起开始执行，民众的配合度达99%以上，一下使台北垃圾减少1/3，后来台北市多次获得全球环保奖项，更数次得到亚洲最适合居住城市的前五名。

　　当时为了推动，马英九每参加任何公益活动，就先随身取出藏在身上的专用垃圾袋解说一番，我笑他快成“垃圾市长”了，他说这是一次“观念革命”。其实这次革命很成功，因为诉求正确，市民的配合度很高。

　　不值钱的传家宝

　　马英九在市府及民间大力推动计算机教学，台北市民人人都可申请免费的电子信箱，更可免费向任何社区附近的计算机商店学习三小时的计算机应用，费用由市府负担。马英九认为，提高计算机常识，才能提高城市的竞争力。

　　有一天，马英九打开邮箱，打开一封电子邮件，竟是妈妈秦厚修写来的，上头只写着：“儿子，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瘦了，你三餐要固定，生活要正常啊！妈妈笔。”

　　照理说，马英九和父母住在对门，应是天天可以见到面，但有时回去太晚了，他不好意思到早睡的父母家打扰，平常如果早点回家(晚上十时至十一时，已算早点回家)，只要他一走上三楼，秦厚修都会叫他过去坐，于是马英九换上轻松衣服，到对门的爸妈家中聊天，妈妈会问吃过没有，如果吃过了，就切很大的一盘水果要他吃完，这时三人一起聊天，是马家二老最快乐的时候。

　　有一次，台北计算机展时，主办单位特别安排秦厚修在场见证，独独不通知即将到场致词的马英九，等马英九上台致词时，一眼看到妈妈，惊喜莫名，喊说：“妈妈！”秦厚修一把搂着儿子说：“弟弟，你来了。”我大笑，事后调侃马英九说，“原来你的小名叫弟弟。”

　　周美青是马英九家族最神秘低调的人，在一家银行担任法务室主任。我因主跑马英九新闻，常坐在他门前的公园看书等马出门，追随跟着跑新闻，如果她比马早出门，看到我都会亲切的打招呼，或闲聊马英九的市政建设，不过如果要约专访，她都婉拒。她的字非常漂亮，30年前和马英九在美国波士顿读书时，当时台湾留学生办了一份油印的刊物“波士顿通讯”，马英九担任主编，由周美青刻钢版。

　　两年前，周美青母亲过世，全家非常低调，不给外界知道，但我毕竟长期主跑马英九路线，基于交情，就联络数名交好的记者前往吊唁，周家及马家对我们记者竟会获悉及出现，一脸讶异。

　　台北市的殡仪馆都有十余个厅，依大小分成甲乙丙三等，周美青母亲丧礼没有铺张，借的是最小的丙厅，当天吊客很少，多数来其它厅吊丧的民众竟都不知道，旁边的厅就是市长丈母娘的告别式。但我们到场，丧家的周美青还是很感谢，不住的向我点头致意，后来也曾当面致谢。

　　马英九与周美青结婚时，还是博士生，周爸爸对这名女婿倒是很喜欢，结婚时送他一只手表。这只手表马英九一直戴到现在，女儿都已经上了哈佛。

　　有一次，我们一起去视察市府经营的“动产质借处”。简单说，这是公营的当铺，民众急需用钱，可拿贵重物品来这家公营当铺典当。马英九当场灵机一动，脱下手表要一名女“朝奉”估价。

　　这名女“朝奉”为难的看着我，我会意的说：“你就照实说嘛！”她只好红着脸说：“市长，你这种表，我们不会收的。”马英九一愣，忙问：“为什么？”

　　“因为它不值钱！”女“朝奉”勇敢的说。我们都大声笑出来。马英九尴尬的说，这是老丈人送的，戴了二十几年了。

　　2001年，马英九在幕僚建议下，与上海市举办“双城论坛”，当时派出副市长白秀雄等参与，媒体挤进了上海新锦江饭店，两座城市分别提出数项合作及经验交换，让两岸关系跨进一大步；白秀雄等接着还曾参观复旦大学、拜谒南京中山陵、推动昆山台商子弟学校设校，这座学校当年九月就招生，就是目前的华东台商子弟学校。

　　“退步”成绩单

　　大抵马英九在第一任的市长任内，风评颇佳，2002他寻求连任时，民进党由陈水扁“钦点”“行政院”秘书长李应元挑战，不料竟输了38万余票，民进党全党简直不敢置信会输这么多。

　　第二任的马英九市长，成绩平平，甚至所有大工程的政见都开了空头支票，包括兴建网络城市、“巨蛋”(综合大型室内体育场)、迁移殡仪馆、改建环南市场、完成北县市的脚踏车道、设立公车专用道等。

　　这一任的差别，是他在第一任得力的局处首长，纷纷离去，包括两名副市长欧晋德、白秀雄，文化局长龙应台、劳工局长郑村棋、环保局长沈世宏、工务局长李鸿基、社会局长陈皎眉等，他们有的不愿再任职，有的是被迫去职，他们不少人是觉得马英九不是可以长相处的人，“太政治”、“太自私”、“太保护自己”。

　　关于用人，这里也必须补上一笔：过去任用官员，依法必须任用具公务人员资格的人，但1994年台北市长民选后，修改法律，让当选的市长可以任用“自己人”，所以陈水扁当选时，大量的起用大学教授，这些人除了专业学养，还是民进党内的重要成员，或一直认同台独理念。这些人很多是长期对抗国民党的学界人士，在陈水扁落选后，他们还是追随着陈水扁，所以陈水扁常告诉我说：“我用过的人，就是我的力量之延伸。”

　　马英九上任时，因为当时仍是国民党执政，所以市府32名首长中，约有一半来自上面的事务官，其他也力揽学界人士，如陈皎眉是政治大学社会系教授、新闻处长金溥聪是政治大学新闻系副教授、公务人员训练中心主任顾燕翎是辅仁大学社会系教授、研究考核委员会主委吴秀光是政治大学公共行政系教授。

　　其中，他找了哈佛大学硕士毕业的工运领袖郑村棋担任劳工局长，曾在国民党中常会引起争辩，很多工商界老板的中常委看到郑村棋的名字，当场反对。马英九向中常委解释说，让工运领袖来带动劳工，反而可以让国民党听到不同的声音。

　　虽然如此，舆论仍认为，陈水扁敢大胆用人，甚至把不是自己系统的人马收归已用，陈有枭雄之姿，监察院弹劾过的操守有问题的官员，他也充分起用，全力信任。我曾在一本书写陈水扁用人及个性如曹操，陈水扁很不高兴，曾和我争辩过，因为我还说，曹操是“乱世之奸雄”。

　　马英九在就任一年后，成立文化局，起用作家龙应台为局长，这是一着好棋，此后台北市也开始举办一连串的文化活动。

　　他刚当选时，求好心切，每天找首长开会到晚上十一时、十二时，首长苦不堪言，有首长的太太向我诉苦，我于是找马英九说：“你当市长没人逼你，是你自找的，当选后你不睡觉、不要家庭是你的事，但别人有家庭，有小孩要照顾，你怎么可以这样？”他倒是从善如流，此后晚上很少再开会，很多首长的太太都打电话向我道谢。

　　但马英九用过的人，后来多数没有成为他的力量之延伸，甚至不少人更是反目，主要是马的个性未能充分授权，和首长更难交心，他在公私场合都要讲公事，小事更“斤斤计较”，让首长不易觉得被尊重。他的父执辈、前“监察院长”王作荣说：“马英九根本不适合当领袖，他仅是当幕僚的料。”

　　更多的意见是认为，因为马英九太想参选2008年的“总统”，已没时间去理会市政建设，“心不在此”，所有局处长也认为可以打混，大家都在等退休。

　　台北市长只能连任一次，虽然马英九说，他已没有连任的压力，但有历史定位的压力，但不可否认的，他的市政满意度急遽下降，马英九的解决方式竟不是提高行政效率，赢回市民的心，反而是与他的副市长金溥聪找媒体“沟通”，希望大家多写一些好的、建设性的，而且他们常直接宴请媒体高层，高层再向记者施压，令记者十分反感，最近跑马英九的记者已联署一封向他抗议的信，指明“陈水扁压制新闻，马英九控制新闻”，两人行为不相上下。

　　已当选国民党主席的马英九将在明年底卸下市长职务，未来他没有台北市的行政资源，他的能力、魄力能否为国民党打造出新的风范，不妨拭目以待。

　　作者董智森，曾任 《中国时报》 记者、市政组长、 《联合报》 记者、召集人、组长、撰述委员，新闻经历十九年，正在与大陆某出版社合作撰写马英九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