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竖块“百姓英雄”碑

　　“如果让我实现一个愿望，我希望是：在东昌路原日军监狱旁，给大伯竖块纪念碑，上书：百姓英雄。”昨天，73岁的薛镜如坐在浦东三林塘林浦村一间老式房子里，缓缓地说。

　　60年前，13岁的他和大伯薛和尚为营救一名美军飞虎队员被日军投入监狱，大伯被活活打死。如今，当年见证人基本都已辞世。

　　上海对外文化交流协会昨天消息，下周，104名美国飞虎队队员及其遗属将到沪访问，薛镜如受邀与这些老战士重聚。

　　[事件回顾]1 “飞机坠毁时，我在孵太阳”

　　昨天下午，浦东三林塘林浦村，一个大都市里的村子。60年前，1945年1月21日这天，这里上演了电影《黄河绝恋》的真实版———中国普通老百姓营救美国飞行员。

　　主角是13岁的薛镜如和大伯薛和尚，还有整整一个村的村民，“那时，这里还是一片农田。那天，棉花刚收好，田里只剩小麦，我呢，静静地躺在太阳底下取暖。”薛镜如眯着眼睛说。

　　突然，村西响起一声巨响，薛镜如马上跳起来看，是一架美军飞机，被日军炮火击中坠落在村子附近，“破坏力很大，事后去看，村旁一棵很粗的树被飞机砸坏了。”薛镜如说。

　　然后，一个降落伞慢悠悠地落在村子东面；再然后，一个人，是个外国人，是个外国飞行员，从降落伞里钻出来，取出一本红色的中英对照本，见到村里人就双手比划着。“村里人不识字，没人看得懂本子上写什么，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从天而降的外国人叫什么名字，来自什么地方，又比划着什么。”薛镜如说。

　　后来，也就是60年后———2005年7月，薛镜如才知道，飞行员名叫托勒特(HaroldTol-let)，美军驻华第14航空队118战略侦察机队的中尉驾驶员。当天，他驾驶野马式P51型飞机，从江西的美国空军基地起飞，在对盘踞在龙华机场的日军目标进行侦察时，被日军火力击落。

　　2　“最长的长衫给他穿，嫌太短”

　　见到没人理解自己，托勒特二话不说，直接往村西的民宅里狂奔，“他一直跑，跑到了村民陆阿乔家里。”薛镜如说，我们找到他时，他紧张得直往床底下躲。村民示意他不用怕，他们是来救他的。“我们村里人脱下自己的长衫、帽子、鞋子给他穿上，才发觉，最长的长衫给他穿，都嫌太短。”薛镜如说。

　　这时，一个小孩跑进来说，日本鬼子来啦。闻讯后，村民拉起外国人就往黄浦江边跑，一口气逃出两里地外，将他藏进一个瓜地的窝棚里(龙华水泥厂对岸)，然后与游击队联系要把他立刻转移。“当时，我大伯薛和尚是保长，他和大伙儿一起商量，说什么也不能把外国飞行员的行踪透露出去。”薛镜如说。

　　21日晚，日本东昌宪兵队杨思分队到村里找人，没找到，“日本人就把我大伯、二伯吊在树上，用粗竹头拷打，还是没结果。”薛镜如说，对小孩子呢，他们用糖果引诱。后来几天，村口茶馆突然多了一些操着浦东话、穿着老布衣服的便衣，打听美国飞行员下落，他们找到了两个村里贪财的村民，后者供出了薛和尚、薛镜如。

　　3　“大伯的尸体好重，我搬不动”

　　“这次我去，可能回不来了，你们好好保重。”1945年1月26日晚，薛和尚对家人这样说。次日一大早，日军再次来到三林塘，包围村庄，抓了薛和尚、薛镜如叔侄，在日军宪兵队(今东昌路、陆家嘴附近）酷刑拷问飞行员下落。

　　“27日15点，我听到叫喊声，知道大伯在受罪了，后来渐渐听不到，心想事情更不好了。”薛镜如说，果然，薛和尚最后被拖回监狱，浑身是伤，气息奄奄。当天晚上，薛和尚再次被拷打，回到牢房就死了，“我只记得，大伯的尸体好重，我搬不动。”薛镜如说。

　　接着，日本鬼子用一根很粗的棍子打薛镜如，后来干脆用大皮靴踩住他的双脚毒打。薛镜如索性把背朝上，头朝下，逃过一命，但双腿烂了足足3个月。以后每年总有3个月时间，他会腰酸背疼。

　　等家里人把薛和尚的尸体、重伤的薛镜如领出去时，美国飞行员托勒特已安全脱险。1945年4月18日，托勒特被送往驻华美军辅助勤务战地总部临海办事处，二战结束后回到美国。

　　从头到尾，薛镜如他们没有透露一句美国飞行员的下落。

　　[百姓声音]最大的希望，竖块“百姓英雄”碑

　　薛和尚叔侄的事，在上海滩掀起不小的波澜。

　　1945年6月《申报》和《民国日报》前后一共3次报道此事，其中还涉及薛和尚的家属起诉杀人的6名日本军人，但最后案件不了了之。“当时，一是没钱塞给法官，二是日本已投降，这些日本人要被遣送回国。”薛镜如叹了一口气说，只能这样办了。

　　解放后，薛镜如一直在三林镇上一所小学当教导主任，60年前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其实，当时帮助过飞虎队的上海人很多，如今他们大都辞世。”薛镜如说，如果让我实现一个愿望，我希望是：在东昌路原日军监狱旁，给大伯竖块纪念碑，上书“百姓英雄”。

　　下周，刚在北京被授予纪念章的104名飞虎队队员及其遗属将到上海，届时，上海对外文化交流协会将邀请薛镜如与会。

　　新闻链接　飞虎队里有中国英雄

　　“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名闻天下，因其战机插飞虎队徽，“飞虎队”的绰号也家喻户晓。截至抗日战争结束，“飞虎队”共击落敌机2600架，击沉或重创223万吨敌商船、44艘军舰，击毙日军官兵66700名以上。然而，这辉煌战绩里不仅凝结着美国飞行员的鲜血，更有一大批中国空军飞行员的英雄壮举直到现在还鲜为人知。

　　在抗日期间，共有4321名中国空军飞行员牺牲。其中有一批空中英烈就是驻芷江空军基地的“飞虎队”成员。

　　但是，当时留下的记录十分简单，仅有7名中国飞行员被记下了姓名：卢誉标、周劲、冯佩瑾、凌耀、叶思强、朱诚华、刘珥。只有4人留下了英雄事迹的文字记录。作者:晚报记者徐哲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