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实是广东人命根

　　建设文化大省

　　啸父

　　广东能够在近代和现代两度崛起，务实精神居功至伟。这两个时期都属于中国人追求现代化的时代。整个时代世界文化潮流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哲学作为时代精神或文化精神

的精华，已经从追求本质、玄妙的世界本体这类形上之学，逐渐向注重实践，高扬生活质量的人文精神转化，以欧洲大陆经验主义为主流的西方文化，在欧美演化为实用主义哲学，在现代发展出强调生活实践的语言分析，注重生活质量的存在主义、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的环境伦理、个体心理调节的价值学派等哲学传统。马克思作为现代西方人都公认为最深刻地影响了世界的伟大哲学家，其实践唯物主义哲学，以改造世界为宗旨，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最高目标的人文精神，在世界范围影响着现代化的进程，也深刻地影响着中国社会的变革。

　　广东在近现代的辉煌得益于这些精神的陶冶，但在中国各地域文化中，岭南社会的务实之风最盛，这又与其自身文化渊源相关。务实作为广东人的主要价值支柱，不仅受西风欧雨浸润，吸收了中华汉文化的实事求是精神的丰富养分，而且有自身历史和种族的传统本根在支撑着。广东人讲求实际的文化品格历史久远。古岭南五岭阻隔，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它受中原传统文化的影响并不像其他地域那般根深蒂固，加上远儒性等文化特征，传统并没有成为自己的思想枷锁，儒家文化中注重形式等务虚的精神对广东人影响没有那么深。有人认为古岭南条件恶劣，广东人的祖先深深意识到生存的艰难，因而讲究实在。这可能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自古岭南就形成了物质文化的实用性，它表现在农业、手工业、渔业等的多元架构上，整个经济生活方式都朝着有利于发展经济，满足大众的生活需要和享受的方向发展，具有大众性和享受性特征。同时，自古海外贸易发达，广东人长期受西方求实精神的熏陶，务实甚至在很多时候是用吃亏和教训“买”回来的。

　　务实作为岭南文化的价值支柱，还在于它贯穿在广东社会和广东人生活的各个领域。重商这个广东人的价值支柱有利于培育务实精神。经济活动讲求循序渐进，少讲空话。具有深厚商业传统的珠江三角洲人民更是精明能干，工于计算，少见好高骛远，多具经济头脑。一位外省学者认为，广东人不喜争论而重务实，不少人对玄之又玄的学问感到头疼；他们喜欢能收实利的东西，这造成广东人普遍修养比较低。这或许有道理，但只有用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的精神，才能突破计划经济体制、闭关锁国，突破假马克思主义和封建主义的禁锢。广东“四小虎”都是从本地实际出发，才走出了各具特色的工业化道路。所以，有人说现代广东成就是广东人务实之风的应有回报，这也是中肯的。近代容闳主张“勿为大言，只求实际”，这是岭南文化务实精神的反映，也深刻影响了广东人。他们一般不好争论，报纸杂志少见长篇累牍、旷日持久的争鸣文章。不是没有自己的见解，广东文人多采用“正面”阐述自己观点之途径。所以北方文人到广东常“荷戟彷徨”，大觉英雄无用武之地。王朔恐怕只能产于北方，长于风沙肆虐之地。但“不争论”也使广东的文化批评表现为“甜蜜的批评”，文化发展的内在动力不足。

　　由此看来，务实之风体现在粤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但发扬务实精神，要防止庸俗化理解的倾向。广东人用“口水多过茶”来形容或怪责那些语言多于行动的人，被人指为口水多过茶可是件丑事。而在现代条件下，任何实践操作前都要进行科学和人文论证，不能认为这类务虚不必要，“先干起来再说”这种旧有的务实方式往往会产生很多后遗症。有人认为广东人生活得很“实际”，爱情也随之物化，成家立室先看有没有事业和物质基础，不具备则羞于谈婚论嫁，所以一边是大龄王老五排长龙，另一边富翁一箩箩地买入高价“爱情”。爱情是人类的普适价值，也应视为务实的内容。外省人对广东人赶时髦有很深印象。“趋时”之风确实长盛于岭南社会，去除盲目追星追名牌等对虚名的崇尚，赶时髦也从实际需要和能力出发，以务实的态度追赶潮流，则是需要鼓励的。有人认为广东人对可持续发展的认识滞后，是求“实”过度的表现；过于重视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必然缺少豁达、大气之境界。所以他们认为，站在21世纪门槛上的岭南文化面临着新的选择和挑战。这是善意的提醒。务实是一种人文精神，但沉溺于眼前利益、鸡毛蒜皮又是“务实过度”，是人文精神的缺失。所以发扬务实精神又应关注其他人文精神。广东人精神是一组价值支柱的结构。价值支柱之间互相砥砺，互相建构，共组张力，人之生活大厦方能风雨不倒。

　　作者系广东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