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天堂里的文超兄

　　陈志红

　　文超兄，你走了，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们庸庸碌碌，急急忙忙，蝇营狗苟，满头大汗又这么过了一年。一年的日子与过去的日子有什么区别吗？没有。年龄增长了一岁，白发添加了几许，还有我们的内心，皱皱巴

巴又多了几道皱纹。偶尔午夜梦回，依稀可见你依然灿烂的笑脸。

　　我愿意就这么珍藏着你的笑脸。所以我坚持没去参加那个令人心碎的追悼会。我已经很多年不去参加这种仪式了。我知道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但我承认我并没做好准备。那么，文超兄，你准备好了吗？听说那个时刻，灵堂里回响的是你最喜爱的《泰坦尼克号》主题曲《我心依旧》，我想，你肯定还是留恋人间的一切，你不想让人们用眼泪送别，但是，你知道吗，那天的灵堂，真是六月飞雪啊！

　　记得那是一个中午，朋友第一时间打来了电话，于是我知道，那个我们大家都喜爱的人走了。我很长很长地吁了一口气，我说，好啊，走吧，走吧，文超兄。你已经尽力了。你为这个世界已经竭尽了全力，力气用完了就要休息对不对？每个人都有力气用完的那一天，你比我们大家先起跑，你又跑得那么聚精会神，心无旁骛，不像我们这些大多数人，东张西望，心不在焉，所以你先到达终点，所以你可以休息了，剩下我们继续以后的人生之旅，前面也不知会碰上何种景色，也许美不胜收，也许不堪入目，如此说来，你说谁的运气好一点？

　　有好长一段日子了吧，听说你总是不停地奔跑，不是这个聚会就是那个聚会，电话打过去问你，不要命了吗？带着好多研究生，病床旁是一摞摞的论文，还上着一堂堂让学生们欢笑雀跃的课，我说，你就不能悠着点吗？没有正面的回答，只听到无声的笑。

　　一个夜晚，接到你的电话，详细地询问到欧洲旅行的路线及行程，那是你住院的空隙吧，也就是两次住院间短短的十来天时间，还吃着中药呢，我说，你行吗？你说曾答应过小傅和璐璐娘俩，要陪她们去一趟欧洲的，总不能说了不算吧？关键是，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我无言。其实你什么都清楚，你的清楚令人动容。

　　你终于一往无前地去了，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于是我想，看来抗争还是有用的。于是一切似乎又进入了常态，你一篇篇地写论文，一本本地出著作，我们几个朋友到中大去看你，开始是到你家里去，后来，你竟然可以穿过大半个校园与我们相约咖啡馆，聊到午夜也不见倦意，你很得意，你说，哥们我有九条命呢！

　　所以你快意江湖，挥洒激情，几乎让所有的朋友都在暗夜里反思自己的人生态度。不快乐的，想法让自己快乐一点，原本快乐的，还要更快乐一点，已经很快乐的，在想着是否应该更进取一些。你简直就是一面镜子，让我们为之振作和奋发。还是在一次电话里，你才悠悠地说，我也想歇下来呀，有时真的很累，但一歇下来，就会胡思乱想，还不如做些有用的事呢。很多朋友都认为你是一个很爽朗、很阳光的人，这是没错的，但你同时又是一个极有浪漫气质的人，浪漫的人常常敏感、忧郁，都是很文学的一些毛病，当巨大的灾难压顶而来的时候，那些很文学的东西往往就显得脆弱、不堪一击，但你却顽强地表现了一种坚强，你的顽强让人痛惜。

　　在你生命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我还去看过你几次，后来，我觉得我再也去不动了。

　　其实那时你已经病得很重了，可是没有人忍心告诉你。真相从来都是很残酷的。只是我们大家都存有一份侥幸。我们都在想，应该还有奇迹吧，但是，没有。那一天，就这么来了。

　　我窗前的那棵洋紫荆，已过了繁花盛开的季节，留下一片青绿的浓荫，一棵树，就这么悄悄地走到了秋天。一个生命，热烈过，盛开过，尔后，归于沉静，留下的，是朋友们远方的祝福，这也很好，不是吗？有一天，我们谈到“感恩”这个词，我们一致认为，这不仅是一个词，它更是一种人生态度，无论对生活、对命运、对朋友，都应如此。那天，我清晰地记得，你为这个词，泪如雨下。

　　这是一个红尘滚滚的世界，你在此岸已完成了你的使命，所以，你走吧，别回头。等我们尘缘一了，便可在天堂相见。到那时，再煮酒论文学，朦胧看世界，糊涂说人生吧。

　　程文超兄周年祭

　　2005年8月28日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