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里比工地要好”(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9月12日08:51 东方今报

　　宁夏农民工王斌余因讨薪不成连杀四人被判死刑后高墙里吐露心声：

　　农民工王斌余，带着改变贫穷生活的美好憧憬，17岁开始到城市打工，却在艰辛的生活中不断痛苦挣扎、备受欺侮。数次讨要工钱无果后，愤怒之下他连杀4人，而他杀的是和他一起打工的工友及其无辜的亲属。讨薪将这个羞涩、本分并渴望得到尊重的年轻人变成一个疯狂连杀4人的罪犯。

　　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爸说了，要支持记者的采访。你们采访我，文章发出来，可以让更多的人关注我们农民工。

　　我就是想死，死了总没有人欺负我了吧？——王斌余

失去了四个亲人的吴家人悲痛欲绝

　　与要杀的包工头同成被告

　　9月7日，手铐、脚镣加身的王斌余出现在法庭上。人生多少有些出人预料，他和他想杀的人竟站在了民事法庭的同一被告席上。王斌余面对法官大声说:“你们给我戴上手铐和脚镣，却让包工头陈继伟、吴新国逍遥法外，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4个月前，王斌余杀死了领工吴华和他的3名家人。这次，吴华的父亲和岳母把王斌余和陈继伟、吴新国一起告上法庭，索赔42.93万元。但他们最恨的并不是手刃亲人的第一被告王斌余，而是第三被告吴新国，“要是他不拖欠农民工工资，要是他把王斌余的5天生活费给了，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包工头成了遇害者家属最大的仇家

　　当地人都认为，王斌余杀的吴华一家成了包工头陈继伟和吴新国的替死鬼。按常人理解，后者应该感恩戴德，但很快两家的矛盾出现了。吴华的父亲吴文熙气愤地说，吴新国在妻子被刺伤出院后就失踪了，手机也换了号码，到他贺兰县城的家里找，也躲着不见。

　　吴华夫妻死后第二天，孩子刚满百天。生病住院、吃奶粉都要钱，给陈继伟打电话，陈说没钱。“一家4口都为他死了，他却没上门看望过一次”！

　　8月11日，吴华的父亲吴文熙和岳母夏学荣将王斌余、陈继伟、吴新国告上法庭，索赔42.93万元。9月7日的庭审中，陈继伟矢口否认被害者之一的苏志刚是他的工人。“天哪，苏志刚都跟了他快两年了，就因为没签合同吗？他还欠着我们几个人的工钱没给呢！”吴文熙说，这两个包工头现在是他们家最大的仇家。

　　苦难不断的打工生活

　　王斌余的家在甘肃省甘谷县一个小山村，6岁那年他死了娘。17岁时，王斌余随村里人外出打工，在甘肃、宁夏多处辗转，蹬过三轮车，也干过建筑小工。

　　最早他在甘肃天水的建筑工地干活，一天拿7.5元钱，不久，15岁的弟弟王斌银也来工地干活，一天只拿5元钱。一次，王斌余在架子上打钢筋时，掉进了7米多深的井里，稀泥巴差点把他淹死，拉上来后大病一场，老板只给他几片感冒药了事。

　　从2003年8月起，他一直随包工头陈继伟干活。陈承包了宁夏石嘴山惠农区一家工厂的工程。王斌余和工友们做的工作是给钢管包上岩棉和铁皮。岩棉是一种刺激性的化学材料，工人们没有专门防护服，经常被岩棉蜇得浑身起红疙瘩，又疼又痒。

　　后来，王斌余做到了班长，一天工资35元，但只能年终结算，而且还扣除300元质保金和1000多元的伙食费，而本来是说好了包吃住的。

　　长年的打工生活，让王斌余患上了严重的胃病，去年治胃病花了1000多元钱，而合同里本来写好了有医疗保险的，但实际上他一分钱也没拿到。一名工友砸伤了腿，还得照常干活，最后忍受不了只好回家。即使是这样，王斌余不到坚持不住时绝不想回家。家乡在他的回忆中，全是贫穷和心酸。

　　在高墙内比打工好

　　在辩护律师眼里，这是一个自卑而又极渴望得到自尊的羞涩、本分的年轻人，“一旦他觉得你尊重他，他便非常感激”。在看守所里，每天半军事化的生活让他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王斌余甚至觉得在高墙内比打工还要好，因为“不受骂，不挨打，有人权”。

　　令人感慨的是，警察在一次审讯中问：“你平时一向带刀吗？”“经常带刀子和匕首之类的东西，主要是自己用和防身用。”王斌余回答。他的辩护律师则称：“打工这么多年他常受人欺侮，带刀是为了获得心理上的安全感。”当时，王斌余还告诉他，找老板要工钱时，如果被打，还可以用刀防身。

　　“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补偿你们家”

　　王斌余杀人事件在网上反响热烈。大多数网民将王斌余挥刀杀人的犯罪行为“浪漫化和悲壮化”。有人称其为“英雄”，甚至为其赋诗；有人号召拯救王斌余，称这是拯救正义；还有人呼吁给他贫困的父亲捐助，这些都得到了极大响应。

　　很多人不清楚，王斌余杀的并不是包工头，而是一起打工的工友和无辜的亲属，虽然他们和包工头走得很近。在王斌余眼里，这个只有十几名工人的工地，分成了两个对立的阶层。盛怒之下，他将刀指向工友吴华一家。清醒后，他便后悔了。在看守所里，他对吴文熙说：“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要补偿你们全家。”

　　带着告村干部的材料，王父最后一次见儿子

　　9月8日，北京律师武绍智来到宁夏石嘴山市第一看守所，拿着王斌余父亲王立定的委托书，他却不能如愿见到这个让外界牵挂的年轻人。法院方面告诉他，此案已有指定律师，相关程序已经结束，不会让他来打这个官司。武绍智听出了其中隐约的不祥。同一天，王立定也来到看守所，这可能是他们父子俩的最后一次见面，但他们已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见到律师和记者时，王立定却激动起来，从红布兜里掏出一大团皱巴巴的纸，都是状告村干部“欺压百姓，变卖学校”的材料。这是8年前他口述，由王斌余写下的。他说村民信任他，让他利用这个机会找律师和记者帮忙。他在当地告了8年的状，却没有任何音讯。

　　现在，王立定说他帮不上儿子的忙，只有帮一次村民的忙了。这时，一只小虫子从枯黄的材料纸里爬出。红布兜里4个烧饼是他的干粮，已发出馊味。01Z南都

　　事件回放

　　宁夏农民工讨薪不成连杀4人

　　“活着也没啥意思”，宁夏农民工王斌余拿着血淋淋的刀子进巷子追杀包工头吴新国时，一旁开小店的张建国听到他嘴里反复嘟囔着这一句。这是2005年5月11日的夜晚。“10点半左右，我和我哥来到吴新国的出租屋，敲门要他给生活费，吴新国在里面骂道：‘下午说了给你们50元，你们不要，我没钱，要钱你找陈继伟去！’我们接着敲门。吴新国从里屋出来，拿着拖布说:‘你再敲，我就打死你！’”与王斌余一起打工的弟弟王斌银回忆说，“是讨薪点燃了他蓄积的怒火。”

　　王斌余的工友吴华的妻哥苏志刚也在店里，听到消息后即来劝解。双方很快发生言语冲突。其后，苏志刚的父亲苏文才、妹夫吴华、妹妹苏香兰相继闻声而来。

　　“苏志刚气势汹汹过来，我说没你的事走吧。苏志刚说咋没我的事，你经常在老板面前告我的状。苏文才过来说我弟不是个好东西，就打了我弟一个耳光，吴华也踢我弟弟……”王斌余这样对警方说。

　　王斌银的口供称，当时苏志刚说：“你们今天是不是欠揍？”王斌余问：“你们这一帮人想干啥？”刚说完，苏文才就朝王斌余的左脸扇了一个耳光，矛盾是在苏文才打了对方一个耳光后开始激化的，这点在石嘴山中级法院的判决书上得到确认。这个耳光让王斌余暴怒，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折叠刀……

　　4人相继被捅倒后，吴新国的妻子出门扶着被捅伤的苏志刚蹲在墙根处，也被王斌余刀捅，逃跑中再被捅成重伤。吴新国从隔壁小店里打110报警出来，被王斌余发现，进巷狂奔，王持刀相追。

　　几分钟后，王斌余追不到吴新国又回到现场，对倒地的4人进行第二轮捅刺。然后打的到黄河大桥，将刀具扔进黄河，洗了洗手上的血迹，再打的到最近的派出所自首。

　　千万别漠视农民工的基本愿望

　　从王斌余杀人的直接原因看，拖欠、克扣农民工的工钱，表面上看伤害的是农民工兄弟，但它对社会安定与和谐的危害之大，是很多人想像不到的。

　　对支付工资问题，法律明文规定：“工资应当以货币形式按月支付给劳动者本人。不得克扣或者无故拖欠劳动者的工资。”按时得到报酬这也是农民工的基本愿望。而包工头偏偏要“年底结算”工资，还变着法儿克扣、赖账。只要行政执法人员经常深入到有农民工的工地上，这个问题就不难发现；只要司法机关及时改进工作，对农民工讨薪案快接快办，这个问题也不难解决。

　　但是，行政执法不力、打官司成本高昂，都在让农民工们选择以“玩命”的办法讨要工钱。近年来，农民工以跳楼、触高压电等自杀方式讨要工钱的事例已有不少，还有一些农民工因为辛苦一年却见不着钱而走上了违法犯罪道路，王斌余杀人案更是给我们在这方面敲响了警钟。

　　依法兑现劳动报酬这样的事，只要有关方面真正重视就能解决。尊重和保护农民工的合法权益，需要解决的问题很多，但把最基本的事情做好，及时付给农民工应有的报酬，才是最简便、最有效的办法。

　　据新华社北京9月4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