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李秀春的感人情怀

　　编者按　44岁的李秀春，一个在南京莫愁湖公园扫厕所的苏北阜宁民工，勤劳、刻苦、善良，5年中救起11条人命，并让16人放弃自杀念头。他受到南京人由衷的敬重。7月15日，省委书记李源潮作出批示：“李秀春的事迹很感人，是苏北农民进城表现突出的先进典型。”省委副书记张连珍批示，李秀春的先进事迹和优秀品格十分感人。“我们要更多地了解、理解、关心、帮助进城务工农民，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推动城乡经济社会和谐发展。”7月20日，南京建邺区为他颁发见义勇为证书。近日，本报记者五次采访李秀春，希望用

这组报道真实反映一个普通民工的感人情怀。

　　8月6日下午，记者第四次来到李秀春蜗居的平房，听他叙说救人往事。

　　尊重生命见义勇为

　　到公园5年，我一共救了11个人。从我来这里，公园没死过一个人。

　　我救人，就凭农民的良心：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不伸手拉一把，人死了，我会三天三夜吃不下饭。

　　救起一个人，等于救了一个家庭，救了一大群人。今年5月11日中午11点，我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湖边上，觉得不对劲：浑身新衣服，头发却乱糟糟的！下午5点半，她还在那里，我打电话给老婆：不回去吃饭，这女人要出事！我拿个凳子，刚坐下，她就跳下去。我跟下去，她抱住我的腿——想活啊！我把她拉到岸边，没力气了，拣垃圾的老姜路过，把我们拉了上来。第二天，有个老太告诉我：你昨天救的安徽女人，开个饭店，老公跟小服务员卷款跑了……这女人，没跟我说句话就走了，但是她能活下来，我真高兴。

　　印象最深的一次救人，是前年12月13日。当时，我重感冒，吊了3天水。中午12点，领导买了盒饭来，我吃不下，硬撑着坐在门口，听见有人喊，“有人跳河了”。我把手机一摔，连羽绒服也没脱，就冲到湖里。老婆在后面追，“你不要命啦！”捞了三下子，才把老太捞到，托上岸。公园打120，医院来接走老太。我浑身淤泥，感觉不行，去医院挂了4天水，花掉1600元。后来，听说那个老太死掉了，我真难受——要是懂点急救，不等120，她也许不会死了！

　　最险的一次，在今年1月。那天，中午11点40分，我老婆在淘米，突然说了一声：你朝外看看，有个小孩像傻了一样！果然，有个八九岁小孩，用一根树枝伸到湖里，嘴里哼着，“救命了，救命了……”原来，有3个小孩掉到冰窟窿了！我跳了下去，用脚钩到一个小孩的腿，好不容易，把他们拉到边上。然后，把他们弄到我家，拿出四床被子，借了两个取暖器，给他们取暖。我老婆帮他们烘干衣服，他们要走。我不放心，就问他们家里情况，不肯说，我掏了20块钱，让他们打车走了。

　　人救多了，我跟120学会了急救：一上来，你把他鼻子一捏，掐住人中，千万不能给他喘气，过分把钟，一放，水就全出来了。不过，我自己身体大不如前。一刮风下雨，腰疼，不能动，是寒天救人落下的，有时候，三天吃不下饭。我腿上斑斑点点的疤痕，全是落水的人死命抠的。不过，他掐我越紧、越疼，我越高兴——他还有力气啊。

　　最好的救人方法，是让他打消自杀念头。

　　一般在晚上6点半以后，凡是穿得很整洁，目光呆呆的，背大包小包，在湖边左看右看的人，最有可能想自杀，要盯住他。莫愁湖风景好，关注的人多，许多老人和家人怄气，就过来投湖，“让子女出洋相，丢脸，受谴责。”前年8月的一天晚上，有个家住南湖小区的老太太，跟儿媳发生冲突，跑到莫愁湖边。我感到奇怪：平常她是几个人来，今天怎么一个人？就上前跟她搭腔，聊了几句，她说出心事，想“一了百了”。我说：“你一个月退休工资，顶我们夫妻俩拼死拼活干几个月，我们都觉得有活头，你怎么还想死呢？有钱到外面租套房子，清清静静过日子。”她跟我到小屋聊天，看完两集电视剧，乐呵呵回家去了。不久，她在外面租了房子，与儿子、媳妇也和好如初。

　　反复自杀的人，心里总有个死结，打开了，才能救他。5月12日早上8点，我和开游船的毕道发救了个88岁的退休老人。他姓贺，在家自杀过一次，原因是：在家洗澡，叫住在对面的小女孩无意看见。他觉得丢脸，吃安眠药，被救过来。女婿找来小女孩，给他道歉，也没用。我听说了，劝他，“能在世上跑，不到土里埋……”他听我的话，经常过来。

　　7月20日，我到建邺区领回见义勇为的证书，一路走，一路流泪——政府认可我做的好事！在盐城，市里县里镇里号召向我学习，接我回去开座谈会。

　　我救人，从来不问人家姓什么，电话号码多少，更不用说要回报。每次救上人，给他换衣服，我都喊几个老师傅看着——怕人家身上有钱，将来说不清楚。

　　我救的老人中，不少要给酬谢。2002年，我头一次救人，救了一个姓杨的老人。事后，他买了两条烟、两瓶酒，估计有70元，我推不掉，收下来。去年1月，我救了王老太，她侄子常来，有时摔下两包红南京，我就收着。不过，给钱，我从来不收。他们能活下来，我就满足了。这几年，我推掉的救人酬金，少说两万元。

　　几乎每次救人，边上都围了不少人，看我救人。3月5日，上午8点，有个老太跑来，手一拍：李师傅哎，不得了，有人掉下河了！我回头一望，真有个老头掉下去了，赶紧把他救起来。旁边有300多号人在看。

　　1991年到1999年，我在阜宁芦蒲镇开拖拉机，帮人家脱粒扬场、耕地施肥。开拖拉机的，一年赚四五千块，不成问题，可我弄不到钱：不是没活干，是钱收不回来——不忍心要啊！帮三个五保户种田，不能要钱；其他困难户，冬天去收账，看人家小孩冻得浑身发抖，要钱，等于要人家的命！这几年，村里人给我打了1万多元白条，现在还有4000元拿不回，不要了。去年春节，我回老家，村里人还记得：我叫二傻子。他们记得我做的每件好事，特别是那年发大水，我开着七成新的拖拉机，堵住决口，铺上门板，让一千多号老小撤出村子！

　　扫厕所，在城市安了一个家

　　两间厕所，搭上不足20平方米的小平房，还有间配电房——这是李秀春在南京拥有的一切。

　　“我这个家，是扫厕所扫出来的！”李秀春很有成就感。“1999年底，老表在莫愁湖打工，告诉我这儿活多，能苦到钱，我就来了。干了7天，搬走一大堆石头，赚了几百块钱。”这个苏北汉子的勤劳，打动了公园。“湖边，有2亩水花生，又密又肥，第二天要迎接上级考察，正式工10个人一天也清不掉。我叫上老婆、儿子，干了一夜，全弄走了……”

　　李秀春盯上了厕所。“扫厕所，工资280元一个月，没人争，厕所边上有两间房——一家可以团到一起了！”后来，他把老婆弄过来给苗圃浇水。第二年，又把两个小孩带到南京学手艺。

　　在莫愁湖公园，扫厕所最累。“我负责的3号厕所，没有自来水，只好拎水冲，来一个人，冲一次——早上5点到厕所开门，一直忙到9点；下午4点，又要去厕所，忙到晚上9点。这一天，有多少人？早上至少3000人，下午千把人……”扫厕所的头一个月，李秀春吃饭都要吐，“真脏啊，连墙上也是粪便，受不了！想想两个孩子，忍下来：总比种田好吧！”在李秀春之前，有三个人扫过3号厕所，全走了，受不了严格的考核：一天24小时，厕所里不准有蜘蛛网、有香烟头、有臭味。李秀春做到了。5年中，来三号厕所方便的人，写满四五本意见簿，没一句说厕所不干净的。“我扫的厕所，是公园里的王牌厕所，公园领导在大会小会上表扬过我。”

　　打工，就得听老板安排，当好小媳妇！这是李秀春的打工哲学，“我一个农民，到南京来，能呆下来，就凭吃苦耐劳：脏活、累活、没人干的活，都是我干。随便谁，叫一声，‘小李，来来来，那边搞下子’，我马上就去！当民工的，要摆正位置，钱不离嘴，领导不舒服。干好了，也给自己创造好环境。”李秀春说，拼死拼活，也要保住扫厕所的活，“到外面工地打工，一个月能苦六七百元，可是，没厕所就没房子：出去租，月租少说五六百元，等于没赚。”

　　走进李秀春家，迎面一张双层床，“上面堆衣服，下面女儿、老婆睡。儿子睡隔壁的配电房里。我到游船码头边的门房里睡，躺椅一放就是床。”李秀春很知足，“我正式工资280元，外加水电补贴70元。晚上帮人看游船，还能挣200块。老婆在公园打临时工，上午扫地，下午拔草，每个月有300多元收入……”他提起儿女，“儿子厨师快出师了，女儿在公园门口饭店当服务员。”一家四个民工，在陌生的南京活下来。“我们一个月能苦1800多元，刨去吃用开支，给老母亲寄100元，还能余三四百元。”

　　8月15日，记者碰到李秀春的儿子李峰。小伙子刚回家，凑到自来水龙头上喝过凉水，拎起拖把跑进厕所。李峰很崇拜父亲，“我一直认为我爸爸蛮伟大的，不只因为救人这件事。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会像我爸爸那样做。有这样的父亲，肯定会有这样的儿子啦。我们家穷，但有手就能挣到钱。我现在学厨师，将来要努力赚钱，养活爸妈！”

　　不远处，李秀春看着儿子笑起来。

　　用“感恩的心”：体味城市的温暖

　　8月15日，记者来到莫愁湖边，听说是采访李秀春的，晨练市民把记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莫愁湖过去有个莫愁女，现在有个李秀春，都是非常朴实、善良的人。我们在这里晨练，他能照顾到的都照顾，有求必应，”家住莫愁湖公园对面的76岁孙家信老汉：“每天早晨来，他会提前搬出一张大靠背椅，等我过来歇脚。大伙不方便带水瓶，就带个空杯子、茶叶，到他家里倒，他家一天要供应10瓶水。遛鸟的小凳子、跳舞的录音机、宝剑、拐杖等，省得来回拿，早上用完，就不收了，往厕所门口一摆：小李，我们走了。他就一一收回来，家里床下、桌肚子里，塞得到处都是，家里像个储藏室。”

　　“40多岁的大男人，不老不小的，拖厕所，毫无怨言。厕所没有洗手的地方，他就用盆接自家自来水，让我们洗手。上厕所前，无论是谁，叫一声，马上就到。天气变化，老人受凉了，上厕所来不及，泼啦啦拉了一地，他用扫帚、拖把慢慢拖，从来不讲一声。厕所拖得勤，‘刚拖过地，滑呀，你们上厕所小心点啊！’这话说得人多舒服呀！遇到腿脚不便的，他就搀扶着进来，对里面的老人喊一声，妈妈，请你把小门关一下，我要搀人进去了，里面回音：是小李子，只管进来吧，不碍事，你就相当于我儿子。”家住荷花里9幢102室朱春涛说。

　　“小李还是个好‘修理工’，”金盛花园6202的吴良芝老太，推着半身不遂的老伴对记者说：“家里电接触不良，水龙头、马桶坏了，能不能帮妈妈修一下？他总能想办法，修好还不收钱，就买包烟塞给他，也不肯要；遇到自己不会修的，他就到南湖那边找零工，上门一次修好只允许人家收10元。莫愁湖这边老住户多，家里有个修修补补的都找他，请他联系，他家都成物管中心了。”

　　扫厕所，李秀春积了五本厚厚的“意见簿”，翻开全是表扬的话：“勤勤恳恳，冲厕干净，对晨练、游客态度诚恳热情”；看到一个民工平凡中的不平凡；是公园所有职工学习的榜样。下水救人，李秀春收到了四面锦旗。李秀春成了莫愁湖畔大家牵挂的人。对这个生活艰难的一家四口，大家也尽量提供帮助。在莫愁湖边生活了四年，他每天感受这座城市的温暖和信赖。

　　2001年6月，来到南京不久，妻子和女儿煤气中毒，女儿昏迷中摔破下巴，妻子神志不清，被煤球炉上打翻的开水壶严重烫伤，躺在床上45天不能动弹。在女儿和妻子卧床期间，许多在公园锻炼的老人都主动买来礼品看望他们，有的还送来了衣服和鞋子。有一位老太太，把儿子买的营养品，送给他们。

　　2003年11月，儿子李峰因为胃病开刀，一下子花掉了八千多元，公园的领导和职工听说后，有的送来了慰问金，有的送来了生活用品……

　　推开李秀春的家，房子很小，家电却不少，电视机、电饭煲、洗衣机、风扇、煤气灶具，都是晨练的和周围居住的市民送的旧电器，包括旧沙发、床什么的，李秀春用得好好的。李秀春说，一家老小，身上穿的，从里到外，除了一双鞋子，都是别人送的。两个孩子大了，前年才到夫子庙大市场买衣服穿。有的老人，今天带几个桃子，明天带个小西瓜给我，我也高兴：他们没嫌我是个扫厕所的，还是把我当自己人。每次我就跟儿子、女儿说，“人要有一颗好心。人对你一尺，你要敬人一丈，记住报答人家。”

　　55岁的赵小萍，5年前从南京鼓楼区一家商场退休。她先是一次又一次把李秀春跳湖救人的线索给媒体“报料”，接着干脆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写给新闻媒体，后又四处奔波，为李秀春申请见义勇为奖。她对记者说，李秀春一次次救不相识的人，我一个南京人应该为他申请一个见义勇为奖。申请要有证明，我就找被救的人，一家一家为他写材料，一个一个地找当事人或见证人。我患有腰椎间盘突出，家离市图书馆有十几站路，坐两个小时都受不了，前后跑了四趟，收集了28个人签名的证明材料，终于帮他评上了见义勇为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