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驰骋杀敌无数——　东纵的抗战岁月

　　纪实文学

　　张黎明　著

　　从清早开始，山沟里的克尔一直都在草丛里眯眼遥望。看到李兆华了，一副上山割草的农妇模样:小发髻大襟衫阔腿裤，一根扁担，一捆绳索和一把镰刀。

　　他竟然高兴得远远招手。李兆华急忙摆手，指头分成八字戳戳自己的上唇，又戳戳克尔身后的山。克尔知道了，山后有小胡子(日本兵)。

　　山后的此时此刻，一无所获的日本人发狠了，调兵遣将，紧急出动1000多人，散布各村，不但追捕美军飞行员还扫荡游击队，他们盘算着一举两得。

　　这头的克尔掏出一个贴身的本子，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指着一行中文:游击队在哪里？游击队离这里有多远？

　　李兆华连连打手势，意思说别轻举妄动，耐心等待。不管克尔听明白还是没听明白。她掏出番薯、芋头，让克尔吃饱很重要。

　　游击队在哪里？游击队离这里有多远？克尔的脸上依旧心急如焚。李兆华当然知道，港九大队沙田短枪队就在附近的石垄仔村，不过她扑空了。怎么回事？

　　日军围捕盟军飞行员，这份情报早已经送到大浪村海边的山洞:港九大队大队部。蔡国梁大队长和沙田短枪队队长黄冠芳，情报员蔡仲敏、陈亮定下“调虎离山”之计。港九大队各中队以沙田短枪队和市区中队为主，全线出击市区，把日军兵力拉回九龙。

　　沙田短枪队已经倾巢而出，李兆华所以扑空。

　　这一天的市区有点不平常，戏院门口密密麻麻好像游动着一群蝌蚪，这些挤成团的老百姓在看什么？忽然呼地一散而光，原来是巡逻的日本宪兵过来了，这不是电影广告而是大大的标语:日本侵略军的末日到了！

　　九龙旺角的大街小巷，处处可见这样的抗日标语，宪兵们的警笛响个没完。

　　宪兵们的眼睛图钉一样四处乱盯，没想到天上突然开满了“花”，红黄蓝绿的“花”在天空缓缓地开，一朵又一朵，不紧不慢地在人们的脑壳上盘旋。这是市区中队长方兰的“纸弹战”。宪兵们的“图钉”哪里够用，知道这些在天空开放的花儿有多少？市区中队的梁佩云、黄静仪在一个小阁楼印制了2万多张传单。

　　不过，搜捕的日军铁了心不回头，眼睁睁看着飞行员掉下来，怎么就没有了？一连几天搜山，最后连飞机也出动了，沿山低空搜寻，每村的日本兵频繁得好比蜂巢口的蜜蜂，九龙新界各村的老百姓都集中训话，若有人知情不报，格杀勿论。

　　周旋了近10天，搜捕的日军尽管不走，可松懈许多，李兆华和短枪队取得联系。黄冠芳队长派出邓斌和邱胜来到黄竹山村。

　　这些日子克尔躲在日军的眼皮子底下一天一天的过，似乎还安全。“游击队在哪里？游击队离这里有多远？”这问题很重，李兆华扛了近10天。

　　这天夜里，李兆华领着两个中国人来了，指着他本子上的“游击队”，再做一个开步走的动作，克尔什么都明白了。

　　李兆华把这一棒交给了港九大队沙田短枪队，也就是护送过文化人转移的黄冠芳、刘黑仔短枪队。

　　克尔被接到短枪队队部石垄仔，看到了自己要找的游击队，这才知道距离不远，真是咫尺天涯。在这里呆了仅3天。他如何和后来他称为“再生父亲”的刘黑仔见第一面，如何和游击队的两个小男孩(交通员)成了朋友，没有细节。

　　第三天，说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刘黑仔打头，克尔居中，邓斌、邱胜、詹云飞等短枪队员殿后，克尔被带出了山林。这方圆几十里的几十个小村子都有日本兵，怎么没有碰到日军？那种惊险确实没有，这些小路只有野兽知道。一直到了十四乡的乌龟沙，渔民黄炳和李锦亮的小木船已经候在哪里。上船，北上直达深涌，港九大队部的翻译谭天的一声“hello”结束了克尔的哑语阶段。

　　刘黑仔把短枪队的这一棒交给了港九大队大队部，几天前大队部还在那个大浪村海边的山洞，如今“游”到了障上村。

　　克尔这下知道游击队在哪里了，大队长蔡国梁和政治委员陈达明都见着了，克尔知道自己很安全。

　　其实，相隔不远的日军天天扫荡，在十四乡、沙田、西贡之间穿梭扫荡，甚至连黄竹湾、企岭下也不漏掉。日军比谁都明白，没有游击队的帮助，美国飞行员寸步难行。扫荡游击队，“梳篦”一样的扫荡。这梳篦是什么？一种细密的两头木梳，抹上发油能把头发梳得好像布匹一样无缝。这齿细密到仅过一根发丝，这样的梳篦一梳，连虱子也篦出来。

　　日本人开始“梳篦行动”，把游击队像梳虱子那样梳篦出来，克尔肯定跑不了。

　　东纵“捡”到多名盟军飞行员

　　黄冠芳和短枪队也在琢磨，如何把日本兵调回市区。得来点硬的:敲掉牛房哨所。

　　刘黑仔短枪队副队长要端掉牛房岗哨，他就是1938年和黄闻等抗日自卫队员打响大鹏抗日第一枪的刘锦进。1941年12月香港沦陷后，黄冠芳和他领着十几位短枪队队员神出鬼没，袭击日军。这些今天扛上锄头成民工，明天戴上凉帽扁担成客家妇女，后天穿上日本军服成日本兵的短枪队员，日伪军恨恼得不行，可也无奈。据说新上任的港九日本宪查队长就不信，小小刘黑仔能怎么样？他派出大批汉奸便衣和日本特务直插西贡山区。这天，黑仔一行三人从观音山顶下九龙市区，正碰上6个密探摸上山。黑仔脑瓜子一转，让大家跟他跑，他一边跑一边惊慌失措的喊:刘黑仔来了，快跑……紧接着一个打滚，滑到密探跟前。密探也慌了:胆小鬼，起来！哪部分的？黑仔唯唯诺诺:警备司令部特务队，大哥是日本宪查队吧？刘黑仔追来了。

　　黑仔边说边回头看，密探们一阵嘀咕，怎么办？黑仔出主意找个山洞躲起来，等刘黑仔追下山，我们背后一击！黑仔说完就往山洞跑。好主意，密探们跟着进了山洞。黑仔借口去洞口监视刘黑仔，一转身带着战士出了洞口，从腰间摸出两个手榴弹，一拉导火索，甩进了洞……这一类的故事很多，短枪队的刘黑仔，老百姓传神了。

　　牛房岗哨位设在九龙市区进入西贡的交通要道，曾有商人在此设牛房收购牛，因此叫牛房。日军哨卡有伍长2名，哨兵5名。附近观音山、吊草岩等地村民前往九龙必经牛房，这些贩卖蔬菜和鸡鸭猪羊的百姓，不知道遭日本兵多少回搜查、凌辱、敲诈和调戏，怒火在肚子里成了灰烬。

　　牛房哨卡人来人往，不能误伤往来村民。刘黑仔挑选枪法准身手也敏捷的队员5名，有挑禾草，有拎鸡鸭，从石垄仔出发。

　　牛房哨卡，门口堆着沙袋，伍长坐在沙袋外，两个哨兵背着长枪在哨卡前盘查行人。散散落落的“村民”走近哨卡，黄青、丘桂挑的禾草一放下，哨兵的刺刀就往禾草乱捅，怕藏了武器。刹那间，“村民”的短枪响了。

　　伍长一头扑来，黄青，丘桂同时射击日寇伍长。短粗胖的伍长非常健硕，身中数枪还扑上来抢手枪。手枪带绑在手腕的丘桂和他扭打成一团，黄青举枪又止，怕伤丘桂。

　　这刘黑仔和队员击毙另一哨兵即冲进哨所，哨兵来不及往枪架上取枪就中弹倒地了。刘黑仔奔出哨所，一看伍长压着邱桂，抵近伍长脑袋就是一枪！

　　从刘黑仔开第一枪到最后一枪击毙日本伍长，说是大约一分多钟，每一个战斗动作都以秒计算。过往村民一个没伤。刘黑仔的布置很细，两人一组同时向1个哨兵射击，击倒哨兵后立即冲进哨所，解决另外哨兵。出发后，如果3小时还没有回来，留守队员立即携担架接应。牛房哨所战斗结束后，共缴获步枪六支，手枪一支，军刀一把。

　　牛房哨所端了，可扫荡搜捕的日军仍然不往回撤，怎么办？新的目标:日军的心脏九龙塘日军九龙宪兵司令部汉奸陆通译。刘黑仔带领3个队员，粘上日本胡子，戴上日本军帽，穿上日本军服。汉奸最害怕的是“皇军”，刘黑仔摸透了陆通译的心思。果然中计的汉奸在九龙闹市结束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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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1944年6月22日被日军枪杀的方兰母亲冯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