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户盲残邻居同一个“家”(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0月13日08:38 沈阳今报

　　今报记者贾晓东

“盲残人之家”的一场演唱会。李浩摄

80户盲残住户的快乐居所。李浩摄

特殊对局。李浩摄

　　两栋楼里集中着80户盲残人，他们曾经是工作中的能手，如今在社区里组成了幸福融洽的大家庭。共同生活让他们快乐，也显示出与楼外世界的不同。

　　大东区东茂路，11号。

　　一进小区门就能看到两栋老楼，老楼的楼梯设置很特别，楼梯口在楼洞里，但走上2楼却发现是在户外，面前是排列整齐的门窗。

　　张桂花说，这两栋楼更特别之处在于，在这条楼梯上上下下的多是盲人，楼里近百户居民中有80多户都是盲残人。张桂花说，这里集中着一个难得融洽的大家庭，但也因此显示出与外界的不同。

　　大家庭之楼里幸福

　　“来，给记者同志露两手”，娄大爷一呼百应，李师傅拿出二胡，二话没说就来了一曲《党啊，亲爱的妈妈》。

　　主唱付大娘拿起麦克风，伴随着乐队的伴奏唱起了《十五的月亮》。一场演唱会就此开始。

　　30年的生活，让两栋楼里的盲人住户对环境再熟悉不过，也让邻里之间的关系越发融洽。

　　娄大爷是盲人，他是这里的老户，也是组织活动的积极分子。“别看我是盲人，有些事你还真别不服。咱就说这栋楼吧，我敢说，不管白天黑夜，我走遍楼内不会绊一下，因为我对这里太熟悉了，30年了，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

　　说到高兴处，他带着记者来到他们的“盲残人之家”。这是一个不足20平方米的房间，虽然只有几个长凳和陈旧的设施，但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充满了笑意。

　　“来，给记者同志露两手”，娄大爷一呼百应，李师傅拿出二胡，二话没说就来了一曲《党啊，亲爱的妈妈》。“我小时候在盲校学会了盲谱，现在可以演奏很多乐曲。真没想到，这个东西成为了老年时光的惟一乐事。现在我们院子里有个盲人乐队，不仅自己娱乐，还去外面演出呢。”

　　说到这里，牛师傅拎着一个“大家伙”走了进来，这个东西4根弦，其中两根弦都是断了又接上的，边缘也有很多破损，一看就是个“古董”。牛师傅说，这个东西叫革胡，是1968年花251元钱买的，革胡是当时大提琴的替代品，曾经风靡一时，现在基本是绝迹了。“当时的251元可真叫钱，当时我下了老大的决心才买的。现在它是我的宝贝，没它生活就没有意义了。”

　　姜师傅人称手风琴大师，在省级、市级的残疾人乐器大赛上拿过很多奖项。姜师傅少言寡语，别人说他是“典型的心思细腻型”。“老姜是咱乐队主打乐手，老厉害了。”娄大爷一句话，逗的在场人大笑。

　　人手基本凑全了，只有一个重要人物没有到场，原来，康师傅使用的是扬琴，也是乐队中最“牛”的一个。

　　“好了，准备开始了。”主唱付大娘拿起通上音箱的麦克风，伴随着乐队的伴奏唱起来《十五的月亮》。一场演唱会就此开始。

　　他们打扑克有个规矩，每个人出牌都要放在自己固定位置，不许混进大堆里，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偷耍赖

　　他们用的棋盘和正常的棋盘有所不同，每个交叉点都用圆眼代替，马走日，象走田，一步都不会错。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旁边还有“观”战的

　　童书记是盲人之家最大的领导。她告诉记者，“盲残人之家”是盲人楼最大的人口“集散地”，爱玩的人都往这凑合。“我们给盲人们准备很多节目，周一到周三打扑克，周四到周五唱歌，周六、周日自由活动。”

　　“盲人怎么打扑克？”记者很是好奇。娄大爷看出记者的心思，马上从抽屉里拎出一袋子扑克。“这些就是普通的扑克，惟一不同的是，我们用盲字版在扑克顶端打上盲点，这样我们就可以分辨了。”

　　娄大爷正说着，牌局已组织起来了。他们打扑克有个规矩，每个人出牌都要放在自己固定位置，不许混进大堆里，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偷耍赖，出现争议，可以随时在自己的牌堆里查牌验证。

　　“我们眼睛看不到，但脑子好使。这么说吧，6副扑克混在一起玩，我基本都能记住。”娄大爷很是得意，声称自己是常胜将军。

　　这边扑克玩的正起劲，外面又摆起了象棋局。他们用的棋盘和正常的棋盘有所不同，每个交叉点都是用圆眼代替，马走日，象走田，一步都不会错。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旁边还有“观”战的，观战者对局面了解得比对阵双方还清楚，遇到不公肯定直言。

　　都说盲人不能打麻将，他们也承认，摆牌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为了娱乐，他们有办法———用纸牌麻将。“同样的道理，把牌上打上盲点，这样就可以玩了。”

　　大院是他们的天下，他们也不忘外面的风光。在娄大爷的组织下，他们有时结伴出游，去棋盘山、植物园，可以划船，还在船头斗歌。

　　让他们更为骄傲的是，大院里的后辈中出了一个博士生和一个硕士生，“我们这代是不行了，但儿女有出息就行了。”

　　老人是个热心肠，经常要开会调解邻里矛盾，解决楼里难题。老人说：“我脑子里都有大家的‘像’，一听声音我就能辨得清。说了什么观点，我都记在脑子里。最后意见要举手表决，我看不到，就挨个问：‘老张同意吗？’‘老刘同意吗？’”

　　住户杨大爷不仅眼睛失明，10个脚趾在闯关东时全部冻掉了。老人一辈子没结婚，还拉扯着两个侄女，一直到她们成家立业。

　　老人爱干净，没事拎着抹布和扫把满院转悠，看到不卫生的地方就去收拾一下。

　　老人是个热心肠，经常要开会调解邻里矛盾，解决楼里难题。老人说，我脑子里都有大家的“像”，一听声音我就能辨得清。说的什么观点，我都记在脑子里。最后意见要举手表决，我看不到，就挨个问：老张同意吗？老刘同意吗？

　　“想当年我身体硬朗的时候，经常入户做工作，那时入户是轻车熟路，想去谁家，凭感觉就去了，可最先不行，得摸着墙走，进了屋还磕磕绊绊的。现在我虽然行动不方便，但谁家有啥摆设，沙发、板凳放什么地方，我都清楚。”

　　老人回忆说，当年4楼一家居民装修，把工程土倾倒在小区内，他上门去劝说清理，但遭到恶语相加。老人有高血压，当时气得直哆嗦。但事后“自我调整”认为：“是工作做得不到位”。

　　一次不行，两次不行，两天之内，老人往4楼跑了十多次，不让进门就在门外讲，终于把问题解决了。后来那家人对老人道歉时说，“老爷子，就冲您这劲儿，我们也得听您的啊！”

　　大家庭之楼外麻烦

　　每到夏天下雨，因无法排放，淤积的雨水都能没过膝盖，楼里的老老少少不敢出门，只能躲在家里“抗洪”，直到水干。

　　大家不敢出门，尤其是加上附近发电厂的噪音，让他们根本听不到车辆的位置，这样出门车不撞到身上，也会撞到车身上。

　　楼里的生活是欢乐的，但他们始终是盲残人，生活中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张桂花说，而这些不方便，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甚至是人为地在给这些盲残住户添麻烦。

　　两栋盲残楼间距原本很大，足够居民休息。但在很多年前，工厂开始扩招，一些新来的盲残人都想住在这里。没房间了怎么办？很多人在院子里盖起了房子，几年后，宽敞的院子挤满了低矮的小房，院内排水系统也被压在里面。

　　每到夏天下雨，因无法排放，淤积的雨水都能没过膝盖，楼里的老老少少不敢出门，只能躲在家里“抗洪”，直到水干。“都是历史遗留问题，想解决确实难。”娄大爷说起来就想发发牢骚。

　　噪音对于这些特殊住户来说不仅影响休息，甚至成为致命的因素。娄大爷说，楼对面的平房后来变成了庞大的水果批发市场。每到深夜，水果批发市场开始营业，大大小小的车辆不断出入。

　　大家不敢出门，尤其是加上附近发电厂的噪音，让他们根本听不到车辆的位置，这样出门车不撞到身上，也会撞到车身上。

　　同样让大家担心的是，小区门外的路上没有盲道，而买菜要走上20分钟，“市场太远了，要穿越4条马路才能到。”一些住户说，为此不得不求助别人给捎带一下，但毕竟不能每天都求人。

　　“行了，行了，咱们现在的生活还是挺好的，我们要感谢这个社会，感谢那些关心我们的人。”娄大爷的笑容再次浮现。

　　大家庭之明眼中的盲残世界

　　“有一次，一个邻居拿着一张50元人民币，让我帮他看看是不是假钞，我想接过来，他却始终攥着不撒手，意思是他自己拿着给我看。”

　　“他们担心被人骗，哪怕是一次，他们就会对你失去信任。”“但你若用真心交往，他们同样把你看作亲人……”

　　今年61岁的张桂花也是楼里的住户，不同的是，她是楼里少数没有眼疾的人之一。她说，住在楼里的都是沈阳汽车自动部件厂的职工，两栋楼里的盲人曾经是生产线上的生力军。

　　“他们真的很厉害，虽然眼睛看不见，他们却能加工出非常精密的汽车部件，在同行中受到一致好评。”

　　1978年，棚户区改造后，职工们住进了崭新的楼房，张桂花和这80多户盲人职工做了邻居。刚开始，张桂花觉得不适应，这些盲残人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互相帮助，但对“圈”外人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有一次，一个邻居拿着一张50元人民币，让我帮他看看是不是假钞，我想接过来，他却始终攥着不撒手，意思是他自己拿着给我看。”张桂花说，那时她才对盲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1981年，张桂花在一次扩招中成为沈阳汽车自动部件厂的干事，主要负责为单位的盲残人服务，张罗一些婚丧嫁娶的事，这给张桂花走近这帮特殊同事提供了机会。

　　随着不断的接触，张桂花与她的邻居相处得开始密切，她的生活也因为这些盲残邻居变得与众不同。用她的话说，她的眼睛不仅属于自己，也属于周围的这些邻居。“张大姐，我家的存折找不到了，你能不能帮帮忙。”张桂花家的电话是楼里的热线，大家有需要眼睛的时候就找她，久而久之，张桂花融入了这个特殊的大家庭。

　　“他们担心被人骗，哪怕是一次，他们就会对你失去信任。”张桂花这样总结多年来与盲人邻居相处的心得。“但你若用真心交往，他们同样把你看作亲人，那种感情的深厚是说不出来的。”

　　儿女在铁西区给她买了一栋新房子，但她只搬过去住了两天就回来了，因为她不习惯那种对面邻居不相识的感觉。“我喜欢老房子，喜欢这里的老邻居，结伴买菜，回家一起渍酸菜，哪怕生活条件苦一点，至少我能随时感觉到人情味。”

　　因为前面有辆自行车，他没有感觉到，脚下一绊，就撞到了墙上，额头撞破了。她说，在楼里大家是平安幸福的，但出了门，总会有不便之处。

　　时间过得飞快，当年的年轻男女都变成了头发花白的老人。张桂花退休后到社区做起了社区主任，因为她知道，楼里需要一个为大伙操心的明眼人。

　　说起爱干净的杨大爷，张桂花说，其实老人一年下来磕磕碰碰也不断，有一年春天，老人在楼外倒完垃圾后向楼栋里走，因为前面有辆自行车，他没有感觉到，脚下一绊，就撞到了墙上，额头撞破了。回家后，老人躲了起来，怕邻居知道，遭大家笑话。

　　但这件事怎能瞒住明眼的张桂花，有一段时间，只要老人一出门，她就跟着，生怕出点什么差错。她说，在楼里大家是平安幸福的，但出了门，总会有不便之处。

　　一天天衰老，心脏病、高血压都找了上来，4年前，老人还因为脑血栓瘫痪在床。如今，95岁的杨大爷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劲头，走路吃饭都成了问题。张桂花变成了他的脚，变成了他的筷子，变成了他的拐杖。从此担负起照顾的责任，喂水、喂药、陪着去医院检查身体。

　　张桂花的行动不仅让老人感动，也感动着所有邻居。“张大姐是个好人呀，没有她，老人早就没了。”老人的侄女感激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