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老：一生做读者的朋友

　　郭培明

　　巴金走了，走在举国欢庆神舟六号飞船安全归来之时，生前的他不喜热闹，却走在一个值得欣慰的历史时刻。

　　生命之火终有熄灭的一天。2003年11月纪念百年华诞那时，巴金一直没有出现在任何

镜头下，知情人都明白，巴金早已失去言语与行动的能力。他活着，为那些爱戴他的读者活着，他活着，便是一种力量的存在。1999年2月8日因呼吸道感染突发高烧，导致急性呼吸性衰竭，巴金在手术前对医生说过，不要用药了，让我安乐死吧。晚年的他患有帕金森氏病、骨折、慢性支气管炎、疝气和血压引起的多种并发症。

　　因此，当听到巴金辞世的消息时，我们，这些爱戴他同时也被他关爱着的读者，在悲痛之余，也深深理解他物质生命的解脱含义。

　　毫无疑问，巴金是中国现当代文坛一颗璀灿的巨星，继冰心之后，巴金的离去，标志着一个文学时代的终结。巴金的血液中，始终流淌着新文化运动高举的民主与科学的颜色，肉身已经离去，而血色依然殷红。

　　文化多元是社会开放的结果，出版繁荣是文苑兴旺的体现，在泥沙俱下的文学作品海洋中，我们再难找到巴金这般持久的人格魅力。

　　身后留下36卷鸿篇巨著（含译作），却一心只想做读者的朋友。社会的巨大变迁，巴金的生活有太多的波折，他创作的黄金时期不外只有1927年—1946年和“文革”以后两个阶段。他说：“不要当社会名流，只想当普通作家，可别人总不肯放过我。听到门铃声就常常胆战心惊，仿佛看见过去被浪费的时间飞奔而去。”从这段话语中，我们隐约可以感到名人之累。

　　《家》、《春》、《秋》让巴金名扬海内外，先后获得法兰西共和国荣誉骑士勋章、美国文学艺术研究院名誉院士、苏联人民友谊勋章、香港中文大学荣誉文学博士和“巴金星”小行星命名等荣誉的他，却

　　把自己看得很平凡，“给予生活在贫困中的青年人以有效的帮助，给予那些无辜受冷落者、被压迫者和被损害者以真挚的同情，”这是巴金一生的做人准则。

　　他晚年写《随想录》，从不暗箭伤人，不纠缠于个人恩怨，一篇篇近于说大白话的散文，提倡独立思考、深刻反省自己，这部“讲真话的大书”，其社会效果石破天惊，成了新时期文学创作的里程牌。

　　“把心交给读者”，巴金对泉州的牵挂同样铸成文坛的一段佳话。古城泉州，因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巴金的三次访友暂住，丰富了历史文化层的积淀。高龄时的巴金欣然接受黎明大学名誉董事长一职，多次赠书黎大图书馆，还曾因挑选赠书而跌折了骨头，很明显，在他的情感世界中，泉州占有不可替代的位置。

　　泉州福地，当年，毛一波、王鲁彦、张晓天、吕骥、卫惠林、吴克刚、伍禅、吴朗西、陆蠡、陈范予、丽尼等巴金年轻的友人，以后都成为中国文化艺术界的名流，而巴金自己以泉州题材创作的小说《春天里的秋天》、《电》和散文《南国的梦》，永远长存于中国现代文学史中。

　　今天，我们以崇敬的心情送别巴金，因为这位百岁老人踏着无政府主义的台阶一步步走向光明，一生求索，最终成为坚定的爱国主义与理想主义者；我们以平静的心情告别巴金，因为这位“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见证者之一”，襟怀坦荡，勇于自剖，直到晚年还忍受苦痛为他人活着，把燃烧的心完全奉献给读者。

　　送走的是巴金的生命，不死的是巴金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