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与他的“军团”

　　“为什么做了鸡，就该被人杀死来做菜吃？”巴金这样问母亲，得不到回答。问先生，也得不到回答。别人认为是很 自然的事情，巴金却始终不懂得。

　　5岁随父母到广元后，最让童年巴金感兴趣，也是第一次表现出博爱和平等之心的，是他与一群家鸡的故事。在巴金 幼小的心中，它们不仅仅是他的伴侣，更是他的军队。这个他心中的鸡兵营在家宅三堂的后面。草地上两边都有石阶，阶上有 房屋，阶下种着桑树

。左边的一排平房里，大半是平日放旧家具的地方。最末的一个空敞的房间就做了鸡房，里面放了好几只 鸡笼。

　　鸡的数目是二十几只，巴金给它们都起了名字。大花鸡是最肥的一只，松绿色的羽毛上加了不少的白点；叫凤头鸡的 是因为有着灰色的羽毛，黑的斑点，头上多一撮毛；麻花鸡是一只有着黑黄的小斑点的鸡；小凤头鸡比凤头身子要小一点，除 了头上多一撮毛外，和普通的母鸡就没有一点分别；乌骨鸡是脚与嘴壳都是乌黑的。还有黑鸡，白鸡，小花鸡……巴金给了它 们各种各样的名称。

　　每天早晨起床洗脸后，巴金就叫丫鬟香儿陪他到后面的鸡房去。让香儿把鸡房的门打开，自己撒几把米在地上，让它 们来围着吃。然后才走进书房去。下午巴金放学早的话，就一个人偷偷跑到鸡窝边，睡在高高的干草堆上，望着鸡群在下面草 地上嬉戏。周围很静寂，没有人来惊扰他。

　　离开之前，巴金都要为它们点一次名，看到没有少一只，才放心去吃饭。有一天傍晚点名的时候，巴金忽然发现少了 一只鸡，赶紧要找。香儿告诉他鸡被何师傅捉去杀掉，成了一碗红烧鸡。巴金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不舒服。过了三四天，那 只黑鸡又不见了。巴金气得流出眼泪来，可是任他怎么哭，那只可爱的黑鸡再也没有出现过。

　　又过了好几天，巴金已经忘掉了黑鸡的事情。一个早上，巴金从书房里放学出来，却被香儿告知他最喜欢的大花鸡要 被杀了。巴金一口气跑进了母亲的房里。满头是汗，喘着气地央求母亲：“妈妈，你不要杀我的鸡。那只大花鸡是我的，我不 准人家杀它。”巴金急得哭了出来。母亲笑了。她用温和的眼光看巴金。“痴儿，这也值得你哭？好，你叫香儿陪着你去厨房 里，叫何厨子把那只鸡放了，由你另外拣了一只鸡出来杀。”“那些鸡都是我喜欢的。随便哪一只鸡我都要，不准人家杀。”

　　等到巴金气咻咻地跑进厨房。何厨子正把手里的大花鸡往地上一掷。大花鸡在地上扑翅膀，慢慢地移动，松绿色的羽 毛上染了几团血。巴金跑到它的面前，叫了一声“大花鸡”。它闭着眼睛，垂着头，在那里乱扑。身子在肮脏的土地上擦摩着 ，颈项上现了一个大的伤口，血正从那里面滴出来。巴金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一幕死的挣扎，不敢伸手摸它，只顾恐怖地看着 。

　　巴金气得身子发抖，眼睛也模糊了，一回头拔步就跑进母亲的房里，在她怀中放声大哭起来。这天晚饭时，桌子上果 然添了两样鸡肉做的菜。巴金看着它们，想起了大花鸡平日得意叫着的姿态，始终不曾在鸡肉里下过一次筷子。

　　“为什么做了鸡，就该被人杀死来做菜吃？”巴金这样问母亲，得不到回答。问先生，也得不到回答。别人认为是很 自然的事情，巴金却始终不懂得。对于别人，鸡不过是一只家禽。对于巴金，它们却是巴金的伴侣，巴金的军队。巴金认识它 们，就像认识别的人。然而巴金最好的一个兵士就这样被消灭了。

　　摘自《巴金自传》

　　相关专题：巴金逝世 

　　手机上新浪随时了解神六进展　短信看世界与航天员一起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