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理念模糊财政师资不足使工读教育面临萎缩

　　本报讯 (策划 孟绍群 见习记者 张鑫) 失足犯罪后，王晓不得已选择进入工读学校。艰苦的学习和生活条件，让他一度有受骗上当的感觉。然而，一段时间过后，他喜欢上了这里。

　　工读学校在对挽救王晓这样的青少年起到积极作用的同时，也因“工读”这个标签给他们的出路蒙上阴影。人们的成见以及招生方式的改变，使工读教育不得不面对逐渐萎缩的

现状。

　　设施简陋投入不足

　　19岁的王晓(化名)有着白皙又略带稚气的脸庞，父母做生意，家里开了好几个饭店，衣食无忧。如今，他就读于北京市东城区工读学校，原因是参与抢劫，被判了缓刑。

　　3年前做的那件错事令他后悔不迭。

　　那年他16岁。一天，同学小刘要他一起去抢手机。王晓有些犹豫，又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拒绝。小刘说，用不着你去抢，帮忙望望风就行。

　　也想过抢手机可能会被公安机关拘留，出于哥们义气还是去了，但他从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站在法庭上接受审判。当法槌落下的那一刻，王晓的腿抽筋了。他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半。

　　出事后，父亲丝毫没有责怪他，而是把所有的责任和悔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只顾做生意，没有好好照顾孩子。可是，一切都晚了。要想让孩子继续呆在原来的学校就得留级，那是一个很没有面子的事情，人家会瞧不起，他不希望儿子今后在社会上游荡。

　　原来学校的老师劝父亲把儿子送到工读学校。工读就工读吧，再怎么说也算是个学校。一狠心，他把王晓送进了工读学校。

　　东城区工读学校坐落在顺义区后沙峪镇古城村。偌大的校园，基本上是空地，杂草丛生，房舍简陋，配套设施根本谈不上。学校的环境远没有原来学校的老师说的那么好，王晓有种被骗的感觉。

　　画外音：

　　东城区工读学校校长夏永刚：工读学校的现状让孩子和家长都有一种受惩罚的感觉，认为我们的教育是一种惩罚教育。让人痛心的是，一些主管部门的领导也这么看。他们甚至认为，工读学校就是看住问题学生不让他们闹事，工读学生是不用学习的。教育教学设施尽量简化，因为即使再先进的设备，用不了多久就被学生毁坏了。

　　中国政法大学青少年犯罪与少年司法研究中心主任皮艺军：工读学校教育教学设施不完善，得不到国家财政投入，显然违背了现代少年司法的社会补偿理念。工读学校作为少年司法的一部分，应由教育主管部门和司法部门加大资金投入。少年司法不同于成年人的司法，对成年人一般采取的是严格依法追惩的原则，而少年司法应采取的是社会补偿原则。

　　工读生活充满情感

　　工读学校的设施差，但学习和生活比王晓预想的好得多。

　　在这里，老师一天24小时陪着学生，很有人情味。“我们班的老头(编者注：指班主任)对我们很好，经常跟我们聊天。我们犯错误了，如果真急了他也骂，但过后还是会跟你聊。我们班同学都服他，就跟哥们似的。”王晓这样评价自己的老师。

　　班主任老阎是个马上就到知天命年龄的黑脸汉子。

　　每天晚上他要跟学生一起看

　　回到宿舍，学生们有去洗漱的，有听音乐的，有突然抱住另一同学的脖子骑在人家身上的，还有的跑到老阎的房里抢水喝。

　　老阎憨憨地说，他就这一个杯子，不仅自己喝水用，所有的孩子都用它喝水。他的洗发液和拖鞋，经常有孩子朝他借。

　　熄灯后，宿舍恢复寂静，老阎也在靠门的单间里睡下。

　　第二天一早，穿戴整齐的老阎挨门叫学生起床，参加升旗仪式。然后是吃饭、做操。早操结束后，老阎才能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而学生们也开始了一天的课程，不过老阎会经常检查学生们的上课情况。

　　老阎告诉记者，他来到这个学校有9年了，他把这些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

　　画外音：

　　东城区工读学校党支部书记饶立：工读学校的教师付出了很多，他们长期在封闭的环境中与这样一些孩子在一起生活、工作，与外界交流很少，有些人渐渐变得缺乏自尊、自信，得过且过地在这里混日子。一些教师忽视正面教育，或是用高压制服的方法，或是用讨好学生的方法对待学生。个别教师上课不备课，不写教案，甚至不讲课，和学生一块睡觉。

　　招生困难渐趋萎缩

　　这是王晓的一堂数学习题课。十六七人的教室里，身材娇小的年轻女老师看起来比他的学生大不了多少。

　　第一道题还没念完，便有一个同学站起来抢先说出了答案，然后得意地坐下来，旁若无人。女老师赞许地笑了一下，把这道题的答案写在黑板上，问其他同学是否明白。

　　又一道题出来了，一些同学开始交头接耳，有的笑着央求做好答案的同学给看看，有的干脆把邻座同学的卷子抢过来。

　　“嘘……”不知谁打了声呼哨，紧接着便遭到了他人的责骂。铃声响起，学生们如释重负，伸着懒腰，鱼贯着出了课堂。

　　“其实我以前学习还可以。”一个高大墩胖的同学自我表扬时还有点不好意思，“只不过那时我有点淘气，原来那个学校的班主任总批评我，后来他就让我呆在家里，我一气就真呆在家里了，老师就再也没理过我”。

　　“再闹，就把你送工读学校１这是普通学校教师常对调皮捣蛋学生说的口头禅。朝阳区工读学校校长张美玲和东城区工读学校校长夏永刚一致认为，只有坏孩子才上工读学校的错误认识，是工读学校招生困难的根本原因。

　　张美玲告诉记者，现在工读学校招生必须经过家长、学生、原学校3方同意，虽然为了淡

　　按照张美玲的估计，有绝大部分应送进工读学校的学生都流失在社会上。2002年6月北京蓝极速网吧纵火烧死24名学生的主犯，就是一名该进工读学校的学生。有关方面多次与其父母联系，请求其把孩子送至工读学校就读，但其父母就是不同意，最终酿成惨案。“所以对那些有不良行为的学生应该强制送入工读学校”，张美玲说。

　　画外音：

　　皮艺军：这些被送到工读学校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很多所谓具有不良行为的孩子仅仅只是个性问题。他们个性很强，和班主任之间关系紧张，有时甚至到了“有你没我”的地步。这时学校通常保护教师而牺牲学生，把他们劝进了工读学校。这无异于在孩子还没有起跑时，就被不可抗拒的教育体制淘汰了。

　　至于如何决定孩子上工读学校问题，是否可以通过少年法庭作出司法判断某个学生是否应送到工读学校，这样可以避免因家长不同意导致本应进入工读学校的孩子流失在外现象的发生。

　　出路问题困扰多

　　上了高三，眼看就面临着找工作的问题。私下里，王晓和他的同学们也在议论这件事。

　　王晓学的是驾驶，虽然不能对车进行大修，但是做些

　　不过，一旦社会不接纳他，王晓还有退路，他可以跟着父母做生意。但大部分同学家里根本帮不上忙，他们有的父母离异，有的父母双双下岗，还有的父母正在服刑。

　　为了解决孩子们的出路问题，东城区工读学校1996年试行了“五年一贯制”。就是让初中毕业生进入本校高中，并且学习一定的技术专长，如驾驶、物业、管道维修、文秘等。像王晓这样的面临高中毕业的学生，学校还会给他们联系实习单位，希望他们能留在那里。

　　然而，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位同学，他们却表示不愿意做那些工作，“一个月八九百块钱还不够零花的呢”。

　　画外音：

　　皮艺军：工读学校不要只偏重体力劳动方面的专业，可以尝试着设一些高端专业，比如计算机，这些孩子中有很多人爱玩电脑，这样更有利于突出他们的特长。当然，这需要国家投入更多的经费。

　　编辑手记

　　生源不足、经费无保障、得不到应有的重视以及多头管理等原因，使全国的工读学校处于一种不断萎缩的状态。到2000年，全国的工读学校只剩下九十余所。

　　大多数工读学校在面临经费短缺困扰的同时，还都存在着教师“精神待遇”低的难题。这里的教师付出的时间、精力比普通学校的教师要多得多，而一到评职称的时候却往往评不上，所以教师们最不愿到工读学校任教。

　　肩负着预防未成年人犯罪重任的工读学校，其生存状态应该引起全社会的重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