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普生：结缘联合国６０年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0月24日02:36 合肥报业网-江淮晨报

　　特别提示

　　今天是“联合国日”。当全世界都在以各种方式纪念联合国诞生６０周年之际，你可曾想到，有一位合肥籍女性，从联合国成立起，就参与其中，并终身和联合国结下不解之缘？她就是著名女外交家龚普生。在新中国成立外交部建部时的司局级干部中，如今健在者仅龚普生一人，她已９２岁高龄。

　　作为龚家外甥和地方史学工作者，２０年前笔者就访问过龚普生，以后多有联系，对其传奇经历知之较详。

　　襁褓中旅外，斗争中涉外

　　１９１４年年初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上海。

　　被通缉的“铁血军”参谋长龚镇洲携妻子徐文和出世才几个月的女儿龚普生，冒险登上一艘运煤的木船，躲进舱底，偷渡到日本。两年多前龚镇洲在清江（今淮安）打响苏皖一带响应武昌起义第一枪，这位热血青年很为革命党领袖所欣赏。孙中山返国抵上海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前夕，曾专门召见他，黄兴甚至把自己妻子的妹妹许配给他。但袁世凯篡权后疯狂镇压敢于对其倒行逆施说“不”的革命党人，龚镇洲只得携家小亡命海外。在日本和南洋诸国忙于革命的父母担心小普生孤独，还给她添了个妹妹，按合肥龚家的辈分和旅途情怀，取名龚维航（大学毕业后改名龚澎）。

　　讲起小时候的事，龚普生说她印象最深的是在广州，当粤军支队司令的父亲有一次带着她和龚澎去大元帅府，正巧遇上了身穿深绿格子长袍的孙中山先生，孙先生和父亲说话时还亲切地抚摸着她的头和她逗乐呢。父亲随后被孙中山任命为广东虎门要塞总指挥。

　　经年累月辗转在外，龚镇洲时常和儿女们念叨着老家合肥。龚普生说起合肥的“合”和老母鸡的“鸡”，忒地道，还是受父亲当年的影响。她一直记得父亲说他出生在北乡岗集的古塘村，村外长着齐腰深的茅草，那是狼和野兔生活的天堂。老家缺水，从小挑水种田砍草垛墙什么活儿都干的父亲若干年后在上海赋闲时，尽管家境已不宽裕，仍坚持把子女送到最好的学校去读书。

　　龚普生和妹妹龚澎从圣玛利亚女中毕业先后考入北平的燕京大学。

　　燕京大学是美国基督教新教教会在中国办的大学，相对来说，受中国政府控制较弱，各方面新思潮新信息来得较快。龚普生在这里大量阅读了各种进步书刊，又从外籍教师和记者那里了解到一些被当局封锁的鲜为人知的东西。比如她就是从史沫特莱写的介绍红军的书中，知道了在中国正活跃着一支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政治力量而心向往之。

　　１９３５年底，“一二·九”抗日救亡运动在北平爆发。燕京大学是运动的发祥地之一，燕大学生会领导人中，龚普生为副主席，龚澎是执行委员兼财务部部长。根据美国记者斯诺的建议，为冲破国民党的新闻封锁，龚普生姐妹于１２月１２日在未名湖前的临湖轩共同主持召开了一次外国记者招待会，及时地把学生救亡运动的真实情况公之于世。出席招待会的除斯诺外，还有合众国际社以及《芝加哥每日论坛》、《亚细亚杂志》、《密勒氏评论报》等驻北平的麦克·费希、鲍威尔、弗兰克·斯马瑟斯等“名记”。这是“一二·九”运动中惟一的一次记者招待会，姐妹俩出众的才华和睿智的语言，给应邀到会的西方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次记者招待会也可以说是龚普生、龚澎今后外交生涯的一次成功预演。

　　龚普生从燕京大学毕业后回到上海不久，抗战全面爆发了。她起初留在“孤岛”中继续从事发动抗日和在国际友人中开展统战工作。斯诺的《西行漫记》一出版，她就悄悄地带回家给父亲看，使处在彷徨和苦闷中的龚镇洲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１９３８年３月，龚普生经时任上海市学生救亡协会党团书记的同学王永祺和陈修良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周恩来点名“到美国去”

　　１９３９年，世界基督教青年大会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召开，龚普生因其读的是教会学校和曾是学生领袖的背景她这个未暴露共产党员身份的人作为团长率中国青年代表团与会，回国途中又参加了在巴黎召开的世界学生联合会会议。她的名气渐响，以至于当年岁末奉上海党组织之派到重庆时，邓颖超说：“恩来和我一直在找你！”

　　在曾家岩５０号，周恩来面带微笑，和龚普生亲切握手。龚普生向周恩来报告了欧洲之行的见闻和感受。周恩来不住地点头，对她宣传中国抗战广泛团结各国朋友的工作予以充分的肯定。谈话结束时周恩来突然对她说：“你应该设法到美国去！”没等她说话，他接着说：“你到了美国可以利用各种机会向世界人民介绍中国人民抗日的情况，尽可能争取国际社会对我国抗日战争的支持和同情。”龚普生对周恩来提出的工作安排感到意外，但她还是当即表示服从组织的安排。“你到美国后要多交朋友，多了解美国，你完全有能力做更多的国际统战工作！”善于识人用人的周恩来这样鼓励龚普生。

　　经过一段时间的申请并做了必要的准备工作后，１９４１年９月，龚普生从上海乘船赴美国，她去的公开理由是到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硕士学位。

　　１９４１年底，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战争使中美两国人民同仇敌忾，目标一致。龚普生当然不会安坐书斋，她经常应各团体的邀请发表演说，介绍中国的抗战情况，呼吁爱好和平的人们联手打败侵略者。她到处奔波，足迹几乎遍及美国各地，有时一天要去好几个地方。这期间，她结识了美国总统罗斯福的夫人和女作家赛珍珠等知名人士。

　　有一次，罗斯福夫人亲自致函邀请龚普生去他们在纽约附近的海德公园别墅度周末，她还亲自驾车到火车站来接龚普生。罗斯福夫人把她当作贵客接待，与她共进午餐，边吃边谈。龚普生借机向罗斯福夫人介绍中国的悠久历史和全民抗战的情况。罗斯福夫人这位在美国颇具声望的“第一夫人”对英勇抗击日本侵略者的中国人民致以崇高的敬意，并表示美国应竭尽全力支援中国打赢这场正义战争。

　　１９４２年７月龚镇洲病故于桂林，各界公祭龚镇洲时，远在美国的龚普生未能赶回参加。１９４４年清明前夕龚镇洲墓落成时，以“女公子”名义从美国赶回，但仍未公开共产党员身份的龚普生出现在桂林父亲的安葬仪式上。１９４５年８月，龚普生再次来到美国，到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国际关系专业的博士学位。

　　结缘联合国，结缘爱情

　　１９４５年４月２５日起，筹备联合国成立和制宪的国际会议在美国旧金山开幕。中国是联合国的发起国之一，以宋子文为首席代表，顾维均、王宠惠、魏道明、胡适、吴贻芳、李璜、张君劢、董必武、胡霖为代表的中国代表团与会。６月２６日，《联合国宪章》签署，顾维均、董必武代表中国签字。１０月２４日，宪章生效，这一天后来成为“联合国日”。董必武是中共方面的代表，他带去了两位助手：章汉夫和陈家康。他们在美国逗留期间，龚普生这个学生和秘密党员常常来看望“娘家人”，她在作为志愿者参与联合国事务性工作的同时，也协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由此结识了同是单身的章汉夫。后来她俩鸿雁传书不断，由相知到相爱。

　　二战结束后的美国，随着国力的上升，反共和迫害进步势力的氛围也逐渐浓厚，特别是扶助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使中国重又陷入内乱中。一次美国一家电台请几位专家讨论中国问题，龚普生是被邀请人之一。谈话中，她直接抨击了美国在中国问题上的立场和政策，这显然不符合邀请人的本意，但因为当时是直播，主持人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接下来的“惩罚”是龚普生拿不到下一年的签证，这就意味着即使取得博士学位的她也不能再待在美国。龚普生觉得她的使命还没有结束，于是另辟蹊径，进入了刚刚成立的联合国人权委员会，做起研究员的工作，参加编纂联合国人权年鉴等。

　　新中国诞生前夕，龚普生奉召回国。周恩来邓颖超一直关心着“大龄青年”龚普生的婚姻大事，１９４９年６月中旬，邓颖超到上海接宋庆龄北上商谈筹备建立新中国事宜，特意“捎”上龚普生，“你的家长不在身边，我就作为女家的代表陪送你了！”７月１日，在邓颖超的亲自主持下，龚普生和时任上海市军管会外侨处处长的章汉夫举行了简朴的婚礼。

　　１９５０年６月２５日朝鲜内战爆发，两天后美国总统杜鲁门公然宣布美国军队将进入朝鲜干预，并命令第七舰队开进台湾海峡，发出“台湾地位未定”、“台湾未来地位的决定必须由联合国考虑”等谬论，刚刚诞生的新中国受到严重威胁。总理兼外交部长周恩来代表我国政府致电联合国，控诉美国的武装侵略。９月１５日，美军从南朝鲜的仁川登陆；１０月１９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保家卫国。在联合国安理会的议程上，于是出现了由我国政府提出的“美国侵略台湾案”、美国为反诬我国而提出的“中国侵略朝鲜案”两个议题。

　　按照联合国宪章有关条款的规定，安理会在讨论有争端的问题时，应当邀请有关的当事国参加讨论。联合国秘书长赖伊遂电告中国政府派出代表团，出席联合国大会和安理会。当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尚未恢复，因此适时派出适当的代表到会发表意见，意义重大。中央决定由伍修权作为特派大使率团去联合国，外交部政策委员会副主任乔冠华和国际条约法律司副司长龚普生都是代表团成员。１１月２４日，９位持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护照的外交官，正气凛然地踏上了美国的土地。龚普生除协助伍修权准备长篇讲话指控美国的侵略行径，还忙于会里会外会见美国和世界各国的有关人士，表达中国人民的正义之声。

　　出使爱尔兰，情系联合国

　　１９７９年底，在联合国世界裁军大会会议中途，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陈楚大使突然通知参会的龚普生，外交部让她提前回国，准备出任驻爱尔兰大使。

　　１９８０年春，龚普生履新。她是我国继丁雪松后第二位驻外女大使，也是第一位首任女大使，第一位驻欧女大使，还是上任时最年长的女大使。龚普生的到来受到爱尔兰各界人士的关注。她经常收到请柬，邀请她到各地参观，出席各种集会和开幕剪彩仪式，听音乐会、看话剧等。她非常重视这些活动，把它视为向爱尔兰人民介绍现代中国的好机会。她被邀请作的演讲，在驻爱尔兰的使团中是最多的。她每次回国述职和休假，都主动同有关部门联系，为两国间的经济、科技、文化、教育、医疗卫生方面的交流牵线搭桥。龚普生带领使馆人员进行过多方面的调查研究，将爱尔兰这个国际上第一个自由贸易区的国度，政府用免税、低息或无息贷款的方式为前来投资的外商创造优惠的发展环境的做法向国内推介，处于创建经济特区的初始阶段的中国曾派出多个代表团赴爱尔兰考察。

　　在爱尔兰期间，龚普生和总统希勒里夫妇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她是总统府的常客，每次进入总统府，总统夫人都要把亲朋好友介绍给她。她从爱尔兰离任后，每年都收到希勒里夫妇的来信，甚至连有了孙子这类的事情，他们也会向龚普生通报，请她共享他们的欢欣和愉悦。１９８３年８月，龚普生任满回国。行前总统夫妇将一只可爱的“蓝精灵”玩具送给龚普生作为纪念，并起了个很好听的中国名字“来瑞”。相传在爱尔兰西部有一个奇特的大湖，湖面上常年架着一道彩虹，彩虹的尽头埋藏着一罐金子，“蓝精灵”就是金子的守卫者。“蓝精灵”凝聚着爱尔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多年之后，来中国访问的爱尔兰总统夫妇还特别向龚普生问道：“来瑞现在怎么样﹖”龚普生挺幽默地回答：“来瑞在中国生活得很愉快，只是她有些想家了！”

　　龚普生自联合国成立之初即参与其工作；１９５０年又参加联大特别会议；解放后一直在外交部国际司工作，为１９７１年我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得以恢复做了许多开拓性工作；１９７９年作为中国政府代表团成员出席联合国世界裁军大会；晚年一直担任中国联合国协会副会长——龚普生和联合国结下了不解之缘，是真正的联合国问题专家。

　　□戴健

　　新闻链接

　　章汉夫龚普生丈夫。原名谢启泰，江苏武进人。早年留学美国，１９２７年参加美国共产党，不久转入中共，翌年到莫斯科中国劳动大学学习。１９３１年回国后历任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长、代理书记、江苏省委书记、重庆《新华日报》总编辑、上海工委副书记、香港工委书记等。新中国成立后任外交部常务副部长，是中共第八届中央委员会候补委员。“文化大革命”中遭迫害，１９７２年逝世，享年６７岁。

　　龚澎龚普生妹妹。１９１４年生于日本，１９３７年燕京大学历史系毕业，翌年到延安，转赴晋东南任十八集团军总司令部秘书。１９４０年开始长期跟随周恩来在国统区工作，曾任周的秘书兼翻译、军调处北平执行总部中共新闻组长。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外交部新闻司司长、部长助理。“文化大革命”中遭迫害，于１９７０年病逝。其丈夫乔冠华系章汉夫后、张铁生前的香港工委书记，外交部部长。

　　龚镇洲龚普生父亲。１８８２年生于合肥，１９０６年加入同盟会，保定军校肄业。１９１１年在江苏清江攻城发动起义响应武昌首义，“二次革命”失败后流亡日本，１９１６年回国就任粤军支队司令、虎门要塞总指挥。“一·二八”、“八·一三”事变中在沪上奔走抗日，１９４２年病逝于日机轰炸传染病流行的桂林，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电唁“有德有年，功在民国”。其夫人徐文，为黄兴夫人徐宗汉之妹。

　　新中国成立初期章汉夫、龚普生夫妇在天安门城楼国庆观礼台上

　　外交部长李肇星（右一）向龚普生（中）朗诵自己的诗作《山月》以“缅怀章汉夫同志”并祝贺《章汉夫传》出版。

　　１９４１年燕京大学留美学生在美国合影，右一为龚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