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老画家的隐居生活

　　周悦林准备挥毫泼墨。

　　这是周悦林最喜欢的一幅画。

　　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他的画《红楼梦十二金钗图》被制作成瓯绣，名震香港，而同时在香港展出的另一幅由程十发、唐云、关山月、黄胄、李苦禅等12位名家合作的苏绣《春回大地》，价格也只能与这幅瓯绣比肩。之后，他就远离名利、远离城市，在乡间过着陶渊明般的隐居生活，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潜心作画……记者近日找到了这位隐居的画家周悦林，探访他与众不同的生活———

　　从瑞安市丽岙镇一直往西，沿途是一些杂乱的民居，嘈杂的汽车鸣笛声与孩童的嬉戏声交织着。车子越往里走，喧嚣声也渐行渐远，突然耳边清静了，路边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沿着涓涓溪流继续往前行，眼前出现了一座山，离山更近了，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再往里，路边的风景越发地美丽了，仿佛可以入画。

　　在沿溪傍山的空地上，稀稀落落地分布着一些雅致的、风格各异的房子，对面就是芙蓉山，俨然一个世外桃园。因为这是个偏远的自然村，也没有门牌，为了便于认路，这些房子的主人就自己编了一个门牌号写在小院落的墙上。

　　记者在105号门前驻足，这里就是画家周悦林的家。推开院门，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顿时扑面而来，院子里桂花开得正盛，满园的青翠映入眼帘，周悦林已经早早地候在门前。

　　77岁高龄的他满头银发，举手投足就可以感觉到一种与众不同的脱俗与淡定。一踏进房门，就是满墙的各种字画，这些大部分是周悦林潜心多年的力作，还有一些是名家刘旦宅等人赠予他的作品。一楼除了厨房之外，剩下的都被布置成了画室。陈列着各种各样的画笔与宣纸。看到这样简朴的生活，真的很难想到，几十年前，他的佳作曾经在香港引起了那么大的轰动。

　　曾经辉煌的过去

　　1977年，温州市瓯绣厂将一个重任交给了周悦林———绘制一幅《红楼梦十二金钗图》瓯绣绣稿，去参加在香港展出的中国刺绣展览会。

　　当时的周悦林还是温州市瓯绣厂负责工艺美术的一名画师。为了画好这幅画，他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将画稿完成。画稿以春夏秋冬四季花卉同时齐放的手法，使画面显得多彩富丽；又巧妙地安插了十二金钗，服饰或浓艳或素雅，调配匀恰；人物造型上也非常优美，脸型、发髻、首饰都不相同，各具风采，呼之欲出。《红楼梦十二金钗图》制成瓯绣后，1979年3月，在香港参展的第一天，这幅画刚露面就被香港的一个买家以15万元港币买走了，还被参展者誉为“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品”，这幅瓯绣也成了瓯绣人物题材的代表作。

　　而与此作品同时在香港展出的另一幅苏绣《春回大地》绣稿，系程十发、唐云、关山月、黄胄、李苦禅等12位名家合作，而它的价格也只能与这幅瓯绣比肩。

　　这幅瓯绣作品转手又被美国一位收藏家以更高的价格收购，在美国专门展出。这成了当时温州画界与工艺美术界一大盛事，中央一位领导曾为此专门向市瓯绣厂祝贺。

　　但是这些荣誉并没给周悦林带来更多收获，因为画《红楼梦十二金钗图》时，夜以继日的赶工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血，绣稿完成后，周悦林就得了场重病。之后，他因为瓯绣《红楼梦十二金钗图》而声名在外，求画者纷至沓来，有的甚至从香港、台湾等地不远千里而来，一些应酬也随之多了起来。

　　大病初愈后，周悦林有了很多新的想法，因为一夜成名，应酬骤然增多，他已经无法安心站在画桌前画自己喜欢的国画了。而此时，他对名利及人生也有了感悟，对一些身外物逐渐淡然处之。低调的他想找一块清静的地方，一来可以有个疗养的地方，更多的是可以不受外界干扰，好让他潜心作画。

　　三迁的隐居生活

　　有了这些想法，周悦林提前从温州市瓯绣厂退休，那时他只有五十多岁。之后就约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住在市区双井头附近的一个湖心小岛上。周悦林特别怀念那段岁月，“小岛没有路，出入只能靠一艘渡船，生活过得非常清静，基本上没有受到外界的打扰。”

　　1992年，旧城改建脚步逼近，他不得已搬离湖心小岛，另觅地方。周悦林相当感慨，“现在湖心小岛有了很大的变化，已经找不回当时的那种清静了。”

　　周悦林早期的作品以人物见长，特别是仕女画，更是令人叫绝，但是现在他的国画中出现更多的则是山水画，“最好的老师其实是大自然，但是长期在这座现代化的城市里生活，不仅无法亲近自然，更加阻隔了自己的视野。”所以周悦林决定“要远离城市”，既可以在风景如画的地方生活，又可以增加画作的含金量。

　　他如愿以偿地找到仰义水库旁一处僻静的地方落脚。从环山而上的山路转进山坳，面对着碧波荡漾的水面与青青翠竹，一推开门，所有的风景即可入画。他与一批文人雅士在此写诗作画，甚是逍遥。时间一晃而过，9年后，这里被规划为高尔夫球场，住在山上的周悦林不得不与附近的十几户住户一起搬迁。

　　周老是四年前搬到丽岙的，他的生活还是像以前那样波澜不惊，每天早上四五点起床，在院子里锻炼身体，打打太极，然后再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在外人看来，他的生活是如此反复、乏味，但是他并不这样认为，因为院子里的竹子、兰花、桂花、昙花都是他作画的素材。附近居住的人极少，鲜有邻居串门，周老的身边只有一直默默陪伴他、支持他的老伴。

　　周老的老伴说：“老头子喜静不喜闹，就算这里一年半载看不到别人，他也习以为常。以前在仰义，他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家里没有电话，不订报纸，也不看电视，他只是潜心作画。这些年为了迁就我，家里也订了份报纸，让我偶尔关心一下时事。”

　　一般老人到了晚年，家里都是儿孙满堂，一派热闹的景象，而周老怕孙子打扰他作画，很少有时间看到心爱的小孙子，两老也就享受不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偶尔有几个志同道合的老朋友寻上门，周老就沏上一壶茶，和朋友品茶赏画，这也是周老最开心的时候。

　　找到淡泊名利的共鸣

　　记者在周老的院子中还发现了一幢造型别致的小洋房，原来周老为他的一些画作专门盖了这幢房子作展厅。记者进入这个展厅，满眼都是字画，屋子中间还摆着几张古朴的桌椅让客人一边饮茶一边赏画。当周悦林抬头看着自己的画作时，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陶醉与满足，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那般怜惜。

　　“最喜欢自己画的哪一幅画啊？”记者问，周悦林指着其中一幅名为《自古中华多奇士》的画作说：“这幅才是我最喜欢的。我原来把它取名为《东山丝竹》，后来因为这幅画要收入画册，向国际推出，才更名为《自古中华多奇士》。”

　　记者有点纳闷了：为什么让周悦林成名的《红楼梦十二金钗图》反而不是他的最爱呢？他解释说：“这幅画画的是东晋著名政治家、军事家谢安在东山隐居时，与侍女抚琴拨弄丝竹，就着动听的音乐，高谈阔论的场景。谢安生性爱读书，无意于仕途，多次被诏用，都以有病或者其他理由而拒绝。我喜欢这幅画，就是因为我欣赏谢安这种淡泊名利，我觉得在他的身上能够找到一些共鸣，所以我也选择了远离人群，远离喧嚣的地方来作画。”为了不打扰老人的清净生活，记者因此也不便透露他所在的具体村名。

　　难怪记者发现周悦林的山水画内容多表现隐居内容和寄情山水的生活，我更愿意理解为，他已将自己与绘画及大自然融为了一体。为了艺术上的追求，他才过着这种隐居的生活。

　　■本报记者林一笑／文周阿斌／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