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周刊]山村教学的艰辛

　　9月19日，高峰小学的符金花老师，生完小孩才三个多月，就忍不下心，来学校教课了。

　　因为几天前的一个下午，她到山上摘野菜路过学校时，学生们在教室门口看见她，

以为她要来上课，教室窗口伸出一个个小脑袋，拍着手喊到：“我们有老师喽！我们有老师喽！”

　　那天，符老师流泪了。她心里清楚，自己所在的这所小学六个班级才六个教师，每天每人每节课都要站在讲台上，没有轮空休息的时候，缺一个老师学生们就要缺课，自己不来，孩子们就会每天盼着。

　　符金花所在的乡村至今没有通电，更没有报纸，2003年才通了简易乡村公路，骑摩托车到乡政府也得要3个多小时，而且全部都是山路。高峰小学有一位老师已经20多年没有出过本县了……

　　然而就在这样的环境中，6个老师中有的已经在这里工作了30多年，少的也有十几年，工资最少的时候每月才6元，有的已到了退休的年龄却依然坚守在他们的岗位上，至今仍有两个还是代课老师。由于地处偏远，收入不高，他们中的两位老师到了35岁和32岁的年龄，可至今找不到对象……

　　这是记者在海南省最边远的农村小学之一———南开乡高峰小学采访，所“摄”到的一个个镜头。

　　从县城到这所小学有68公里的山路，越野车爬了4个半小时

　　白沙黎族自治县是海南岛中部偏西一个贫困的山区县，是全国百家重点扶贫县，黎族聚居地，黎族人口为10.53万人，占全县总人口的58.8％。史书上说它“四塞之崮，舟车不通，土货不出，外货不入”，历史形成的贫困，就很自然了。

　　而我们要去采访的高峰村更是被誉为白沙的“边塞”。高峰村委会所辖的5个自然村，一共只有4间瓦房。当地村民过着自给自足的“原始生活”，基本没有经济来源。为了能够顺利上山采访，记者提前一天来到白沙县城，白沙县总工会的王主席事先给我们准备好了爬山用的运动鞋、防蚂蝗药，还有蚊香、蜡烛、手电筒等日用品，以及租了两辆越野车。

　　王主席说：“这个村2003年才开通简易乡村公路，弯多路滑，一般的车上不去。”

　　第二天早上8点钟，我们准时出发。刚出县城，就开始爬山。路越来越陡，越来越窄，两旁的树枝啪啪啪地不断拍打着车窗。

　　9：42分，车行驶到30多公里的地方，前面的越野车卡在一个急转弯的地方上不去，下面是万丈悬崖，越野车只好来回倒车才拐过弯来。

　　司机黄师傅告诉记者，虽然他已开了几十年的车，但如果有一辆车开过来自己也很怕。是啊，手机没信号，路上没行人，万一出现什么状况，后果将不堪设想。车就像在雾中遨游似的，绕着山路盘旋而上。

　　从县城到这所小学有68公里的山路，越野车爬了4个半小时。中午12点半，我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南开乡高峰村高峰小学。

　　每个老师每周都要上25节课，每天都是满满的课程

　　高峰小学坐落在一个小山丘上，四面环山。南、西、北三排低矮的瓦房围成匡字形，两边是教室，中间是老师办公室和宿舍。

　　房子中间的空地就是运动场，没有什么运动设施只有一对简易的木板篮球架。由于已放学，我们朝着教室旁边的一个冒烟的茅草房走进去，该校校长符洪全和教导主任符程庄正在那里做饭。

　　只见这个不足6平方米的“厨房”里，摆着一张饭桌———一块木板钉在四个埋在地上的木柱子上，一个破旧的课桌上面放着米、盐巴和一把洗好的白花菜（一种野菜）。教导主任符程庄正往围着三块石头垒起的灶里添木柴，校长符洪全正往铝锅里倒米。

　　符校长和符主任见我们来，忙起身招呼并向我们介绍了学校的状况。

　　符校长告诉记者，这里的生活十分艰苦，寨子里没有商店，买粮食，买菜，买盐都得到乡里。

　　他说，高峰小学是一个完全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共6个班，73个学生。最多一个班是14个学生，最少的是10个学生。学校共有6个老师，一个老师教一个班，但都是互相交叉的，符校长自己教语文、数学、体育、历史。每个老师每周都要上25节课，每天都是满满的课程。

　　“那这样，万一哪个老师有事，不是没办法调课吗？”记者问。

　　“可不是嘛，我老婆叫符金花也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今年5月她生第二个小孩，按照规定可休产假6个月，学区中心校长叫我们校长另行安排老师上课，但是每个老师都满课，无法调，只好由我来顶了。上半节课在自己班上课，下半节课到老婆班上课。”教导主任符程庄接过话茬。

　　符程庄接着告诉记者：“老婆也挺‘争气’的，两个小孩都是上课上到星期五，星期六早上起来就生了，第一个小孩是我妈妈接生的，第二个小孩是我姐姐接生的，第一个小孩是生完3个月后就来上课了，生完第二个小孩到今天为此，也不到四个月，但今天她就忍不住来上课了。因为全校就她一个女教师，所有班级的音乐课都是由她上，我不会唱歌，实在顶不住，再加上学生也不喜欢我教音乐。”

　　“不过辛苦是辛苦一点，但还是挺幸福的。不像校长，他都35岁了还没有结婚。”符程庄接着说。

　　面对教导主任的关心，符校长露着憨厚的笑容。他说：“有谁会不愿意结婚呢？但这里条件有限，要找个合适的对象难啊！”

　　符洪全是高峰村委会方通自然村人，小学就在这里上的学，1990年高中毕业。1991年因为学校缺人，公开招考代课老师，他考了第一名，就被录取了。后来又上了教师进修学校。1997年，他转为正式教师。在这之前，他领的都是代课老师的工资。

　　他的职称也从最初的小学三级教师转为现在的小学一级教师。“虽然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也想出去，可这里需要老师，调出去容易，调进来难。外面的老师不想来这里，而且外地来的老师在这里教书，学生也相对比较难学。”

　　他说：“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有从海南的琼海市、文昌市调过来的汉族老师，他们是用海南话来教普通话的，但我们这里是讲黎族话的，本身都不懂海南话。如普通话的‘谢谢’，用黎语就是责外莫（音），用海南话就是嗲嗲如（音），用不懂的语言来教不懂的语言，你说有多难，如果用母语（黎语）来教普通话的话就少了一层，所以我就立志要坚持在这里教书。”

　　说着，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有些学生已经成人结婚了，但至今学费还欠着

　　据了解，海南省的文盲、半文盲不少于50万人；海南本土平均受教育时间不足5年；海南省每年有两万多名孩子因家庭困难而失学。在贫困山区，还有数以百计的乡镇，人均收入只有百八十元、一二百元，远未解决温饱问题。茅草屋、泥巴墙、破被褥、烂衣裳，加上一口黑锅，常常就是这些家庭的全部财产。

　　符洪全说：“高峰村一般每个家庭都有2到5个小孩，往年每年的报名费最高是150元，最少也要80多元，一个家庭最少也要拿出300多元学费，没钱就只好拖欠。”

　　他说：“为了保证‘普九’任务的完成，每年一开学，我们老师先拿自己的工资去垫付，让学生来上课，等他们有钱了再来还。到目前为止，学生欠学校老师的钱高达7000多元。有些学生已经成人结婚了，但学费还欠着，他们的孩子又来上学，依然‘续欠’”。

　　说到这，符洪全显得有些无奈。

　　“今年春季，海南省在全国率先实行义务教学阶段的学生全部免收杂费，现在高峰小学的学生只要交28元就可以上学了，但是还是有很多家庭连这28元也交不起。”符程庄接着说。

　　特困户符政霞就是其中的一个。她家里仅靠卖草蔻仁（一种中草药）为生，年收入不足300元。她姊妹5个，共欠了学校各种费用800多元，现在符政霞上小学六年级，她原打算这学期不再上学了，让弟弟来上学，但学校还是动员她也来上学，学费先欠着。

　　符程庄告诉记者，村里有一个叫符华的失学女孩，曾多次跪在父亲面前，哭着乞求：“爸爸，只要你答应让我上学，以后我每天只吃一顿饭。”

　　“还有民办教师的转正问题。”教导主任符程庄接着说：“我妻子代课代了十几年了，虽然取得了中师文凭，但是由于教学任务重，要与应届毕业生一同去考转正考试，通过的希望不大。而根据教育部的规定，老师上岗必须考取教师资格证。”

　　偏僻的教学点公办教师不去，不用民办教师怎么办？

　　按规定，农村小学每班应配备教师1.6人。高峰小学至少还需增加三个教师。但从1958年建校至今，都是一个班级只配备一个教师，而且至今仍然有两名属代课教师，占教师总数的1/3。

　　而根据海南省教育厅2002年实施的《关于中小学教职工编制标准实施办法》规定，包括高峰小学两名代课老师在内的海南省的5000名代课老师将被辞退。

　　南开乡教育办的符主任说，他们已经辞退了1993年、1994年任教的9名代课教师。2003年的那次转正上报12人，有3人因学历不合格被刷下来。但能把他们都辞退了吗？全乡村庄分散，人口稀少，走十多公里一个村子，那些偏僻的教学点公办教师不去，不用民办教师、代课教师，怎么办？

　　南开乡党委书记李广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民办教师的问题已经讨论过了，由县财政补贴，每月给他们600元钱。因为这些代课教师，虽然取得了中师文凭，但是由于教学任务重，要参加转正考试，通过的希望不大。而根据教育部的规定，老师上岗必须考取教师资格证。

　　据他介绍，现在不仅仅是高峰村缺教师，整个南开乡教师配备都不够，今年秋季开学，他们撤并了什福村、莫好村等3个教学点。

　　李广清说，现在全乡义务教育基本上在80％~90％，达不到100％。主要问题是有些家长不愿意让孩子去读书，你要让孩子上学也行，但就是不交学费。这与教育的大环境是分不开的，上世纪80~90年代，家里拼命供孩子读书，当时只要考上大学就一切万事大吉了，现在上大学学费又贵，毕业又未必找得到好工作。

　　他认为，要真正解决“普九”问题，首先要帮助农民致富，政府支持他们种橡胶，种兰药，种藤，政府免费提供种苗。在技术方面，专门派人检查，安排一些人员去学习培训。其次是鼓励年轻人出去打工。再次是政府对教育加大投入。南开乡每年都把县里拨的费用的30％放到教育里面。9月6日还挂牌成立了“南开乡教育理事会”，主要募集资金对考上大学读不起书的学生和中青年教师培训给予资助。

　　另据白沙县教育局局长介绍，鉴于高峰村教师严重不足问题，他们已决定，下学期将从其他学校派3名教师到该校支教，以后每年轮换一次支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