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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别千年龚滩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2月27日17:57 时代信报
作别千年龚滩

70岁的冉启才是龚滩最后的纤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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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别千年龚滩

古镇上残留的“解放痕迹”。


  -江水将淹没这些青石板、吊脚楼,淹没他们沿袭了1700年的生活习惯和方式。

  -下游的水电站建成在即,现代文明面前,他们挥手永别自己的故土。

  -离愁别绪,未来的惶恐,古镇龚滩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作别龚滩

  信报记者 朱 彦/文 张 毅/图

  直到今天,古镇的居民们仍然过着近乎世外桃源的生活:清晨伴着鸟儿的鸣叫起床,夜晚听着乌江的涛声入眠。孩童们在乌黑油亮的青石板街上追逐嬉戏,老人们在屋里升起一盆炭火,呷一口自家的米酒,把长长的竹制烟筒放在嘴里,吸得“巴答巴答”的响。

  这就是古镇龚滩,但半年之后,它将消失。

  70岁的冉启才老人是镇上最老的居民之一。他家祖上一直居住在这里,已经有200多年的历史。

  冉启才的家在古镇的北端,这是一栋3层的木结构小楼,一楼是

客厅兼厨房,二楼是冉启才和老伴的卧室,三楼堆放杂物。

  记者到冉启才家的时候,他正在吃早饭。乌黑的铝锅里煮着面条,冉启才端着一杯酒,正在灶边取暖。

  “我16岁时就在乌江边做纤夫,一直做了几十年,”冉启才说,“现在我70岁了,最远去过一次重庆,只去了几天,其他时间都住在龚滩。”

  冉启才告诉记者,他这辈子颇为自豪的有两件事:一是自己从10岁开始抽烟喝酒,至今已经60年,但这60年中从未生过大病,身体一直非常健康;二是自己会唱拉船号子——在整个龚滩,会唱号子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记者马上请他再唱一次,他呵呵地笑着,摆了摆满是皱纹的手:“今天不行,下次吧。”

  他说自己最近情绪不太好,这都是因为古镇就要被淹没了,要搬到其他地方去住。“我不想离开这里。我们祖祖辈辈就住在龚滩,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想去。”他说。

  冉启才的家里有一个笔记本,上面全是来龚滩的旅游者,到冉启才家拜访时留下的赠言。记者大略的翻看了一下,留言的旅游者来自各地,有新疆游客,东北游客,甚至还有从美国来的国际友人。此外,重庆电视台等媒体也来过冉启才家,在这个笔记本上留下了自己的祝福。

  这些赠言大都表达了两层意思,一是祝福冉启才身体健康;二是感叹龚滩古镇的秀美,希望古镇能长久保存。

  冉启才说,这也是他的希望。“古镇上的人,都和我一样,希望能长久生活在这里。要是晚上听不到乌江流水的声音,我是睡不着的。几年前我去重庆,那地方太闹了,每天面对的都是汽车,拥挤得很,天都是灰色的,让人很不舒服。我回来以后,头痛了好几天。”

  但是他很理解搬迁。“彭水要修电站,这是为了国家建设,我们必须要服从大局,响应政府号召。但从心底里说,我是不想离开的。”冉启才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眼角滑出一滴浑浊的泪水。

  1700多年历史

  龚滩古镇位于酉阳县城最西端,乌江和阿蓬江的交汇处。碧绿的乌江水从这里流往下游的彭水等地。大约半年后,彭水水电站关闸蓄水,龚滩古镇属于淹没区,将不复存在。

  这是一个美丽的古镇。在乌江东岸的一片山坡上,早年的土家族居民在这里修建了绵延两公里的木结构吊脚楼群,据称是整个长江流域保存最完好、规模最完整的民居建筑。长约3里的青石板街、叠层木制吊脚楼是古镇的特色。

  据镇政府的《龚滩旅游资料汇编》介绍,龚滩古镇有史籍可考的历史已经有1700多年,是古涪陵郡的汉复县。自古以来,这里就是繁华的商贸市场。

  随着陆路交通的发展,乌江航运的重要性逐渐降低,龚滩古镇也随之变得宁静。这座位于凤凰山脉深处的小镇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直到最近几年,旅游开发者发现了这个美丽的古镇,越来越多的旅游者涌入龚滩,来感受这里独特的魅力。

  暗藏特务火烧古镇

  在龚滩镇移民工作办公室,记者了解到,1700多年来,龚滩古镇一直保护得非常好,近百年来,只在1969年因一次火灾受过破坏。

  根据龚滩镇政府资料,当地居民罗子南家向南400米街道上,民居稠密,店铺摩肩接踵。1969年10月9日下午,村民郑德贵失火烧掉了这条街,这块狭长地带沦为荒地,人们把这块地方改称火烧坝子,警示后人。

  在古镇居民中,这场火灾发生的原因与官方资料介绍并不一致。镇上居民毛某向记者讲了一个故事。

  1949年,党中央发出解放大西南的指示,解放军向云贵川地区进发。祖籍山东的国民党特务陈金斗眼见大势已去,便化名郑德贵,从重庆逃到龚滩,在码头当了一个搬运工人。

  郑德贵从此在这里隐蔽下来。他并不是单纯逃跑到这里,他身上还负有暗杀当时中共西南地区几个主要领导的任务。郑德贵一边做着搬运工人,一边等待时机开展自己的暗杀计划,准备配合主子“反攻大陆”。

  哪知道这一等就没了消息。郑德贵一直观察了20年,始终无法下手。随着年龄逐渐增长,郑德贵感觉主子“反攻大陆”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自己的暗杀计划也不可能实施了。

  最终,郑德贵决定放弃暗杀计划,改为放火烧掉龚滩。1969年10月19日,他在狮子坝放了一把大火,从居民罗子南家开始,整个400多米长的街道上火光冲天,200多栋木制结构的房屋在火中化为灰烬。

  上了年纪的古镇居民都记得这场大火。毛某说:“那场火可真厉害,当时正是秋天,气候干燥,河风又大,火借风势,很快就点燃了一大片老房子——这些老房子都是木制的,一点就着。虽然大家全力抢救,最后还是被烧掉了200多栋房子。好在是下午,很多人都不在家,没有烧死人。”

  据镇上居民们讲,火被扑灭后,很快有人怀疑是郑德贵干的。

  于是居民们马上向有关部门举报了郑德贵。不久后,人们在郑德贵的房子里找到了手枪、匕首等凶器,还找到了一份已经发黄的暗杀名单。郑德贵后来终于坦白,火是他放的。他原本想放火烧掉整个龚滩然后逃走。

  郑德贵被送进了监狱。一年后,他病死在狱中。

  直到今天,龚滩人说到郑德贵,依然是一脸愤怒。“从古到今,我们龚滩人非常团结,我们爱自己的家。”镇上居民毛某说。

  建设中的电站

  在龚滩下游,重庆市有史以来最大的能源建设项目——彭水水电站正在建设之中。

  这座水电站位于乌江下游,距离彭水县城11公里,是乌江干流11级梯级电站的第10级,总装机容量175千瓦,分别占重庆水电资源技术可开发量和经济可开发量的19.4%和35%,相当于全市电网现有装机规模的32%,其动态总投资为121.51亿元,是重庆仅次于渝怀铁路的第二大建设项目。

  根据龚滩镇政府的资料,彭水电站建成发电之后,不仅将成为缓解重庆及周边地区电力供需矛盾、改善重庆电网电力结构、满足调峰容量需求的骨干电源,而且还将极大地推动县域经济社会的发展,预计每年增加财政税收约5000万元,将成为酉阳县最大的单项骨干税源。

  按计划,这座电站将在2007年7月开始蓄水发电。受电站影响,龚滩镇海拔293米以下的建筑将会被水淹没——这意味着整个龚滩古镇都将不复存在。

  龚滩镇移民工作办公室主任杨小波向记者介绍,龚滩镇分为老街和新街两个部分,老街即是龚滩古镇,海拔较低;新街位于古镇上方,海拔较高,基本上属于293米水位线以上。按照移民工作办公室的说法,龚滩的搬迁属于整体搬迁,即位于293米水位线以上的新街也属于搬迁范围。因为水淹没古镇后,时间长了会把新街的建筑基础泡松,地质结构不稳定,容易形成滑坡区,人住在这里非常危险。

  -搬迁将施行“原貌搬迁”的思路,达到原貌复制龚滩古镇的目标。

  -但是上千年没有受到破坏的巴渝文化,能在复制的“新镇”得以沿袭吗?

  再造龚滩?

  杨主任告诉记者,整个龚滩搬迁,共涉及移民人数6149人,淹没房屋面积大约24万平方米。由于具体的详细规划还在制订中,他不太清楚搬迁的准确时间,但一期移民工作很可能就在明年7月左右开始。

  在龚滩新街上,到处可以看到为移民搬迁而挂出的横幅。一家面馆附近,一条“没有大家,哪有小家,我为大家,宁舍小家”的横幅格外醒目。

  新城建设

  在龚滩古镇下游1.5公里的白水洞,一座新的龚滩城正在建设之中。据龚滩镇移民工作办公室介绍,新城南北全长近2.5公里,比现在的旧城高出近30米。在新城,政府已经专门规划了一块平坦的空地,作为放置文物的地方。

  目前,龚滩镇政府正在抓紧进行新城建设,争取尽快解决水、电、路三通,保证搬迁群众的生活。

  据介绍,这次搬迁将施行“原貌搬迁”的思路,达到原貌复制龚滩古镇的目标。“也就是说,我们努力的目标,就是搬迁前什么样,搬迁后还是什么样。比如说,以前是青石板路,搬迁后还是青石板路;以前是吊脚楼,搬迁后还是吊脚楼,尽量保证龚滩古镇建筑的原汁原味。”镇移民工作办公室主任杨小波说。

  为尽量达到“复制”的标准,龚滩镇付出了很多努力。12月21日,浙江古建筑研究院的7位专家专程从杭州抵达龚滩,他们将在这里工作一个月,通过实际走访和观测,为龚滩古镇设计出一个原貌搬迁的详细计划。

  尽管如此,龚滩古镇的一些居民们仍然认为,龚滩古镇是很难复制的,就算施行原貌搬迁,龚滩新城也很难还原古镇数千年的风韵。

  70岁的冉启才老人家是旅行者的必经之地。多年来,他在和旅行者的交谈中逐渐形成了一种观念:游客们到龚滩旅游,并不只是为了古建筑。“龚滩古镇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它的千年文化底蕴。旅游者来到龚滩,他们欣赏的并不仅仅是青石板老街和木制老房子,他们要看的是一种文化,是一种上千年没有受到破坏的巴渝文化,青石板和吊脚楼只是现象。现象可以复制,难度也并不大,但文化的复制就难了。”冉老说。

  今年7月,前重庆市委书记黄镇东同志到龚滩视察时,也曾来到冉老家里。黄书记问冉老,如果搬迁到新城,会不会有什么不习惯,冉老说,自己担心到了新城,住起来不习惯,黄书记笑着摆摆手:“不会的,到了那边,我保证你能住上大房子。”

  书记的承诺让冉老心里踏实了不少。但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这间老房子,我们家祖祖辈辈住了快300年了,就这样搬走了,心里总是有些不好接受。”

  情绪上不想走

  袁明的家在整个龚滩古镇的中部,是一座三层的木制小楼。这栋楼紧靠乌江,外面绿树葱葱。2001年,他在自己家一楼开了一个音乐茶座,并把二楼和三楼整理成一个小旅馆,一共40多张床位。

  袁明并不希望搬迁。对他来说,这个旅馆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来源,如果搬迁到新城,即使再开一家旅馆,生意也肯定不会有现在好。

  平时,一到晚上,袁明家总会有些乡亲来喝茶、打牌。从他们的闲谈中,袁明发现乡亲们和他的想法差不多。

  “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我们这个地方,靠的就是古镇的旅游资源来吸引游客。说得夸张一点,全镇接近7000人,基本上都是靠旅游生活。龚滩古镇一旦被淹没,谁还会来旅游呢?搬迁后,我们的收入来源就没保证了,谁都不想走。”袁明说。

  搬迁的补偿费也是一个问题。袁明听镇里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讲,古镇居民的搬迁补偿,标准很可能是每平方米房屋550元。这个费用让大家有些不满意。对于这个补偿标准,镇移民工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否认,但他们表示,具体的补偿标准仍然在商讨之中。杨小波主任告诉记者,补偿费用分为两部分,一是针对旧房屋拆除的补偿,类似于城市里的“拆迁安置费”;二是“风貌补助费”,这是根据龚滩古镇的文化特点制定的补偿费。

  开长安车的居民冉二毛告诉记者,他家房屋面积大约200平方米,如果按照广泛流传的每平方米补偿550元,他能拿到将近11万元补偿。搬迁以后,这笔钱差不多够他修建一处新房,如果自己再贴一部分钱,还能把新房

装修一下。

  “说实话,我听说我们的补偿标准比三峡工程移民的补偿标准还略高一些。但我觉得,补偿费并不应该光考虑新房屋的造价,还应该为我们今后的生活做些打算。很明显,龚滩古镇被淹没以后,旅游者会大大减少,镇上许多居民的生活来源就比以前变窄了。我们又没有其他技术,搬到新城后怎么养家糊口呢?我觉得政府应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他说。

  袁明的看法和冉二毛相似,他认为自己已经快50岁了,又没有技术,就算出去打工也很难找到工作,搬到新城后生活会有很大困难。“所以我不想搬。即使每平方米补偿1000元,我也不想搬。”袁明说。

  冉启才老人觉得,镇里人不愿意搬迁,主要是因为两方面原因。一是考虑到今后的生活来源问题,“旅游者减少了,古镇的居民们又不会技术,今后应该怎么生活,这个问题很实际。”二是大家多年来对古镇的感情,当然不愿意走了。

  即便如此,冉启才还是响应政府号召,自发地规劝村民主动搬迁。“镇上组织大家开过几次会议,说明了彭水水电站的重要性。我觉得,修这个电站确实是造福人民的大好事,咱们牺牲一点也是应该的,要支持国家建设。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找镇里那些反对得比较厉害、情绪比较抵触的人,劝他们响应政府号召。”冉老手里的烟筒一直没有吸过,情绪很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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