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水果皮的幸福

　　从天堂坠入地狱是什么样的感觉？很多人都会说那是痛不欲生的。但是在丈夫病重的日子里，年轻漂亮的妻子却带着绝望的丈夫和孩子在地狱般的磨难中开辟出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天堂。

　　实习生 鄂嵋 本报记者 董琳/文 于洋/摄

　　这是一个关于幸福的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叫徐涛，是个年轻漂亮的幼儿园园长。从前当她的丈夫健康、女儿活泼可爱的时候，她的幸福不自知，如今丈夫病了，女儿沉默了，她却对自己的幸福有了深深的体会。她对丈夫说，我要你为我活着，哪怕你只替我扔一次水果皮，我都感觉无比幸福！面对记者，她娓娓道来……

　　我今年32岁，毕业于哈师大幼儿教育专业，2000年在公办幼儿园下岗后，我在中和街租房子创办了自己的“小燕子”幼儿园，我所办的舞蹈班培养出许多优秀的人才。在2003年12月之前，我的生活是平静而快乐的。我干着自己热爱的工作，家里有疼我、爱我的丈夫和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每天，我只需要打扮漂亮去上班，轻松、快乐地教舞蹈，家里的家务不用我惦记，生活的家用不需要我操心，因为这些都已经被爱我的丈夫承担了。

　　然而，这美好的一切从接到丈夫的诊断书后戛然而止。

　　一

　　在我们结婚7年的时候，要分开我们的不是感情的七年之痒，而是更加残酷的病魔。2003年12月6日，丈夫被医院诊断为肾衰竭尿毒症晚期，当时我感觉天塌了下来。难道老天是要用丈夫的生命来考验我们的爱情吗？我想哭，却忍着不能哭出来，看着绝望的丈夫和年幼的女儿，我把眼泪默默地吞到肚里，心里反复咀嚼着一句话：“我必须要坚强，不惜一切来挽救他的生命，我要撑起这个家。”于是，我每天早上5点钟起来做早餐，6点半送孩子上学，然后赶到幼儿园迎接30个孩子，直到晚上7点送走最后一批学舞蹈的学生，我才顶着夜色回家。

　　徐涛的丈夫叫王立群，文学院毕业的他曾经是哈市搪瓷厂的团委书记，下岗后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在丈夫患病的最初，徐涛辗转于哈市各大医院，希望有一天丈夫能够神奇般地康复，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奇迹发生，只有周而复始的透析治疗。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丈夫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我从资料中了解到，如果想有效地治疗肾衰竭，最好的方法就是做肾移植。为此我开始为丈夫寻找匹配的肾源，同时也着手筹集十几万元的手术费。然而这一切被丈夫知道后，他却突然向我提出离婚。他严肃地对我说：“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家里已经负债累累，我不能再增加你的负担，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听了这话，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这是他生病后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那天，我也不知道说了多久、说了什么，只记得我们一直聊到深夜，聊我们在最古老的相亲方式下认识、聊我们爱情结晶女儿的成长历程……直到他躺在我的臂弯里像个婴儿般睡着。

　　许久，尽管我的胳膊都麻了，但至少我确定我们仍然在一起，那感觉就像从前一样，很踏实、很幸福。

　　二

　　丈夫终于有了面对病魔的勇气，可这时我们的女儿晓蕾又出了问题。原来每天都是我和丈夫一起送女儿上学，丈夫接她放学，他们父女感情非常好。可是自从丈夫生病，家里的气氛紧张起来，原来的规律也被打破，女儿似懂非懂的，行为渐渐变得很奇怪。

　　晓蕾总说肚子痛，以此请假不去上学，可徐涛带她看遍哈市所有医院，连大脑都查了，也查不出有任何毛病，最后，医生建议徐涛带孩子去看心理医生。通过心理医生的开导，晓蕾果然有所好转，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晓蕾却因此对心理医生产生了依赖：早上到校，赖在门口不进校门，非要见心理医生，不见就不肯上学；夜里12点钟，一直哭闹，跪在地上求徐涛带她去找心理医生。看着满脸泪水的女儿和病榻上焦急万分的丈夫，徐涛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一刻的绝望让我至今想起来心里还隐隐作痛。但是很快，我意识到我不能放任，不能什么都不做，他们是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如果我不为他们做，还有谁能为他们做呢？为了帮孩子摆脱对心理医生的依赖，我带着女儿深夜12点往儿童医院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女儿终因恐惧和劳累，主动放弃见心理医生的要求。此后，对于女儿的心理障碍，我总结出一套自己的治疗方法，在反反复复的实践、失败再实践中，女儿终于渐渐走出了阴霾，丈夫也因此轻松下来。看着他们父女又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生活，又有了开怀的笑声，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觉得他们快乐就是我的快乐。

　　三

　　经过漫长的等待，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供体，当丈夫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又一次流淌出来，这次是快乐、期待的眼泪，我终于看到了光明和希望。然而，尽管手术顺利地完成，可在术后40天的时候，还是出现了排斥反映，丈夫再次住进了医院。这一次住院，我和丈夫都很沮丧，因为我们知道，一旦出现排斥反映，换肾手术的意义将大打折扣。丈夫说，他几乎听到了从远处渐渐驶近的死亡列车的轰鸣声，我却强忍着眼泪不停告诉他绝不能放弃。因为有他才有家，哪怕他已经不能为我遮风挡雨，但只要我撑住这个家，我们就有爱的港湾。

　　为了帮王立群重新树立信心，徐涛变得更加细心、更加无微不至。看到丈夫床前总放着一瓶安眠药，想到他曾有做傻事的念头，徐涛很担心，但她不敢擅自做主张，只好每天偷偷地数药片，以此不动声色地掌握丈夫服药的剂量。每年6月2日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每到这一天，王立群就会送徐涛一只唇膏，然后两个人单独一起吃顿饭。可是去年的6月2日，因为怕感染，医生不允许王立群出门。徐涛知道丈夫一定会因无法送礼物给她而感到难过，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结婚纪念日那天，我去美容院文了全唇。当时真的很疼，但我一定要那么做，不是为漂亮，只为了让他安心。回到家我告诉他：“以后的结婚纪念日，你都不用再送我口红了，我已经把你的爱永远文在嘴唇上了。”那天，我做了一桌菜在家里庆祝我们结婚十周年。第二天，我收到了一条短信：你曾经是无泪的天使，当你爱上我时就会流泪，于是坠落凡间成为我的妻子，我永远不会辜负你对我的爱，因为你为我放弃了整个天空。

　　爱情是什么？幸福是什么？每天晚上我有在床上吃水果的习惯，我睡在里面，他睡在外面，所以水果皮从结婚那天就是他替我扔。当他温暖的手接过果皮的一瞬间，我感受到了爱情，而看着他下地扔果皮的背影，我想，即使他不能为我赚钱，也不能给我做饭，但他还可以为我扔水果皮，这应该也是一种幸福吧！

　　在这样的意志和精神支撑下，后来的几次排斥反应，徐涛和丈夫都一起闯过来了，但是每天王立群维持治疗所需的200多元药费，仍然压得徐涛喘不过气。现在，徐涛把工作从早到晚安排得满满的，周末还要乘车到宾县教舞蹈课，常常是一天站下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透支着自己的体力、自己的生命来维护这个弹指可破的家，有人说她不值、有人替她惋惜，但在徐涛眼里却看不出丝毫抱怨，她笑着说，幸福重在体验而非结果。

　　幸福点评：

　　不知道徐涛有没有做过关于豪宅、汽车的梦。在这个年代，恐怕每个女人都做过这样的梦吧。许多人以为拥有了这些就拥有了幸福，但徐涛却在家庭突遭变故的时候，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幸福。我们不是鼓吹这种“苦难”，那有些矫情，但谁又能否认，徐涛的幸福感，比那些豪宅、名车的拥有者就差？徐涛的幸福感，比那些生活一帆风顺、家人健康无忧的人就弱呢？

　　“幸福是一种感觉”，这是真的。不论地位高地、收入多少、生活顺意否，幸福感都会在不经意间突然降临，也许只是一个家常菜、也许只是一个眼神、也许只是一段突然回忆起的往事，也许，像徐涛那样，就在爱人替自己扔水果皮的时候。抓住这种感觉吧，这是生命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但关键，得保持一颗随时准备迎接它降临的、敏感柔软的心。

　　－－稿件来自《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