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抗震30周年：李忠志，一把大锤救出多名伤员

　　瘦小的李忠志高声申辩：“我是好人！我是医生！”他把女人交给矿工，随手夺过矿工手中的一把大锤。“你要干什么？”“救人！我们医院全平了！”———摘自钱钢《唐山大地震》

　　《唐山大地震》原文

　　7月28日早晨，当唐山市精神病院药剂师李忠志从废墟上跌跌撞撞跑到门外、想把躺在歪斜的高压线大柱下的一个女伤员背起来、送到安全处去的时候，两个开滦工人把他当成了从医院跑出来的疯人，他们大吼到：“放下！”“你给我放下！”

　　瘦小的李忠志高声申辩：“我是好人！我是医生！”

　　他把女人交给矿工，随手夺过矿工手中的一把大锤。

　　“你要干什么？”

　　“救人！我们医院全平了！”

　　全平了。精神病院全平了。这里的废墟比任何一处的废墟都显得平静。病房的门窗上全有铁栏，当焦子板的平屋顶落下来时，患者无路可逃。即使是侥幸存活的，“在那一刻也显得不可思议的镇定，没有哭声，没有喊叫。”

　　地震后的头三天，精神病患者显得出人意料的沉默、听话。没有了铁栏杆，没有了约束带，他们居然还能平静安然地并排坐着。远处的废墟，近旁的尸体，都不能刺激他们。他们仿佛一夜之间痊愈了。

　　在那三天里，唐山的许多健全人却反而精神失常了。人们把那些目光呆滞、语无伦次的亲属送到精神病院的废墟上来。这些遭受过强刺激的可怜的人，嘴里念叨着惨死的亲人的姓名，浑身颤抖不已，有人两耳塞泥，有人总想往电线杆上撞。

　　回访

　　按照事先打听的路线，记者来到李忠志居住的那片楼群，正在寻找楼牌号，远处走来一位70岁左右的老人，瘦小的个头，黑黑的面庞，但精神依然矍铄。他就是李忠志，我们寻访的对象。

　　爬出满是玻璃碎片的药房“1976年7月27日好像是个周末，那晚，我和几个同事一块打扑克，打到八九点左右，我的一个很要好的同事犯病，我便去照看他一直到11点多，回来后我心情无缘无故烦闷起来，睡不着觉。”李忠志说，平常他都是头朝北睡，可那晚却鬼使神差地把头掉了过来，“这鬼使神差的掉头让我逃过了一劫呀！要是像往常一样头朝北睡觉，说不定脑袋就被砸烂了。”

　　当时李忠志身穿短裤、上面盖着一床带被罩的毯子，正昏昏入睡的时候，突然心里一慌，“不对，是地震！”无意识地往上抬胳膊，手竟然触到了天花板，地震就是这样在昏睡中袭来，好像睡梦中房子“哗”一声塌了，但是醒来却是事实。他想开灯，却摸不到开关，这时他的脚趾隐隐作痛，那是强大的冲击波，把他的脚磕向了床头的桌子，他开始为睡前无意识的掉头庆幸。

　　外面一片寂静，李忠志马上清醒起来，“马上爬出废墟！”

　　地震时，李忠志是唐山精神病院的一名药剂师，他所住的房间是药房，当强大的地震波震落天花板的同时，药房里各种盛装药品的玻璃瓶也撒落在地。“当时我被砸在废墟的空隙里，压在身子上方的架子上有大钉子，满地又是玻璃碎片，要是硬爬出去，肚皮肯定会划破，我扯下毯子上的被罩往身上一围，爬了出来。出来一看，医院静悄悄的，空旷的废墟上只有我一个人。”

　　没回家先在废墟中扒伤员瘦小的李忠志站在废墟上放远望去，东面“贼亮贼亮”的地光让他的心开始发颤，他看到开滦600米深钢筋混凝土铸成的防原子弹的大井架子倒了。

　　跑下废墟，李忠志开始往南跑，他想看看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好不好，有没有被房梁砸到。

　　但一转念，他停住了脚步，“不行，我不能回家，我当过兵，我是共产党员，我有责任救人，时间是生命，我要救人。”此时，李忠志在心里算着一笔账，与其用二三个小时跑回开平的家，还不如留下来挽救几个人的生命。他想念他年仅四五岁的小儿子，想念他10岁的女儿，想念他12岁的大儿子，他也想念妻子，但他不能回去。

　　精神病人回家救活父母“李大夫干啥？”“救人呢。”“救人呢？我也跟着救。”可是一转身，这个精神病人已无影无踪。这就是钱钢书中提到的那个会耍武术的女病人。

　　“后来医院做地震伤亡统计的时候见到了她，听说当时她跑回了家，把她亲生父母从废墟中扒了出来，但是毕竟是病人，她忘记了刚刚来唐山看望她的哥哥和嫂子，他们压在了废墟中遇难了。”李忠志回忆说。

　　“李老师，我活不了了。”动脉被砸断的小谢是李忠志遇到的第一个工友，但是由于受伤她心情很不好，她感觉自己已经活不长了。“小谢，出来就是胜利，一定活下来。”瘦小的李忠志把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小谢有了活过来的信心。30年过后，小谢仍旧感激李忠志，感激他当时说过的鼓励的话语。

　　100斤汉子举起300斤石头在废墟中，一个胸口压着300多斤石垛子的男职工正虚弱地喊着救命，他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他叫小张，在那个危难的时候，瘦小的李忠志没考虑压在小张身上的石垛子有多重，他只想让他尽快解除痛苦。

　　“小张，我100斤重，压在你身上的石垛子起码300斤，但是我必须搬下来，要是不搬你就活不了了，你挺着点。”不知道李忠志从哪来了一股劲，硬是把300斤的石垛子搬了起来，石垛子把他连带着甩了出去，小张获救了。随后，李忠志又把他的妻子和孩子从废墟中扒了出来。

　　借把大锤救伤员刚开始李忠志一直用双手扒挖着被埋的人们，但是没有工具，那些身上压着焦子板，脑袋露着的人们他救不了。他跑出去找工具，在外面遇到了余震，他看见煤矿里的小车在铁轨上来回跑，他顾不上这些，他看见一个女伤员在高压线柱子旁躺着，他怕歪斜的高压线倒下来砸伤她便背起了她。

　　这时拿着大锤的开滦工人走过来，大喝一声“你给我放下！”他们把李忠志误认为了精神病人。“我是医生，我是救人的，把大锤借给我吧。”两个矿工把手中的大锤使劲放到了李忠志的手中。李忠志用这把大锤从废墟中救出了很多的伤员。

　　李忠志原音：“就像见亲人”

　　见到解放军流泪了

　　精神病院废墟上的李忠志是全院的顶梁柱，他有太多的故事可以拿出来称赞，从第一个救人到带领大家救人。从无药治疗伤员到找到救命药，从没有吃的到找到维生的食物，从用洗脸盆做饭到找到大锅，这些都是李忠志的功劳。是他冒着余震危险数次进入药房取药，是他四处求人找来了西红柿、桃、汽水，是他从民政局找来了给伤员、病人做饭的大锅，从此结束了用洗脸盆做饭的历史……

　　当见到救援的解放军的时候，李忠志哭了，“见到了他们我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我们医院有希望了。”李忠志对部队有着深深的感情，说起解放军，70岁的老汉流下激动的泪水，他忘不了那个灾难的年代那些身穿绿军装的可爱的人们。

　　妻子杨瑞琴原音：“他在救人，不知孩子被埋”

　　震后他救别人一个月没回家

　　在李忠志讲述这些的时候，一旁的妻子杨瑞琴总想跟记者倾诉心中的话，李忠志一直阻止她，他不希望妻子抱怨。“地震的时候，他有一个月没有回来，刚开始我连他的生死都不知道，在非常担心的情况下让弟弟去他的单位找他，才知道他在舍命救人，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也曾在废墟堆里埋过。”杨瑞琴说，地震时小儿子和女儿在姨姥姥家，房子塌后，姨姥姥跑出来看见孩子没有出来又回去救孩子，就这样姨姥姥被砸在了废墟中再也没出来。

　　地震过后，李忠志一直在唐山市精神病院药房工作，生活一直很平淡。“现在孩子们生活得都很好，孙子孙女也都长大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老伴的病。”李忠志告诉记者，老伴患有尿毒症，每周都要做透析。“以前因为工作没有好好照顾老伴，现在退休了，希望能够好好弥补。”

　　（本报记者：齐雪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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