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松泉：艾滋灾区的“掘金者”

　　摘要：艾滋病重灾区河南省上蔡县前县委书记杨松泉因疯狂敛财而落马

　　-本刊记者/蒋志高于洋 发自河南上蔡

　　7月21日，一场大暴雨突降河南省驻马店地区，气温从前一天的39℃骤降至26℃。

　　7月23日，大暑。天气反常地保持着前两天的阴凉。

　　然而，对于驻马店下属的上蔡县，此刻的政治气候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暑”。

　　上蔡官场地震

　　2006年4月，上蔡县原县委书记杨松泉被“双规”，两个月后，被驻马店市检察院批捕，随后被送往开封市异地 关押。检方证实，杨松泉所涉问题主要集中于在任职上蔡的五年间“买官卖官收受贿赂”、“渎职”和“滥用职权”。

　　杨松泉，外号“三贪书记”，即贪权、贪钱、贪色，民间送其另一个外号是“杨半亿”，意指其身价达半亿之巨。

　　同时被批捕的还有原上蔡县卫生局局长翟留国，而在杨松泉案发前，原县建设局局长邱水已被检察院以“滥用职权罪 ”逮捕。

　　据当地一位知情人士透露，上蔡东北片8个乡党委书记、一个派出所所长及县城所在城关镇一位负责城管的官员亦涉 入此案。另一位知情人士则透露，卫生局一位已经退休的副局长也被“双规”，“目前大约有20人卷入此案，相信还会有更 多”。

　　一位接近上蔡政坛的人士告诉《新世纪》周刊，此案由中纪委督办，河南省、市、县三级部门组成了规模庞大的工作 组，其中之一为汝南县纪委书记、素有“青天”之称的杨正超。

　　据本刊了解，此案目前并未有更高级别的官员牵扯入内。

　　“要想富，动干部”

　　杨松泉今年56岁，河南省驻马店市西平县盆尧乡人，出身农民家庭，1998年任泌阳县长，2000年4月，杨 松泉调任上蔡县委书记，直至2005年8月19日被宣布就地免职。

　　位于河南省东南部的上蔡县是一个典型的平原农业大县。县下辖25个乡镇，总人口135万，其中绝大多数为农业 人口。上蔡是著名的国家级贫困县，连续多年被作为国家扶贫开发的重点对象。

　　与当地的贫困状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杨松泉在上蔡县民间被称为“杨半亿”，还有人称其为“杨全亿”。而200 5年，上蔡县全县的财政收入也只有8369万元。

　　当地广为人知的是，杨松泉上任后立刻采取了“要想富，动干部”的执政策略。

　　常驻上蔡的一位知情人士透露，杨松泉在任5年间，卖官趋于公开化，上蔡县买官、跑官之风日甚一日。

　　为了让手中的官帽换来更多的利益，杨松泉几年来多次进行大规模的干部人事调整，每次调整提拔干部都超过百名， “前后一共调整了大约700名干部。”这位人士说。

　　依当时规定，领导干部实行“49岁一刀切”，即49岁的全部退休，为了创造出足够的“致富机会”，杨松泉将其 改为“47岁一刀切”，以提拔新的人选。

　　这位人士透露，在上蔡县，一般局长“标价”是二三十万，而一些关键部门局长的位置则是60万、80万，有的甚 至可能竞争到100万元。而杨松泉收下钱后通常先列出名单交给组织部考核，然后召开书记办公会简单通报一下情况，即在 县委常委会上“研究”通过。

　　“光这项收入，估计就达3000万元。”上述消息人士分析。

　　杨松泉“半亿”身价的另外2000万，据传与上蔡县近几年开展的花木工程有关。

　　从2001年开始，上蔡就把花木产业确定为支柱产业之一。县里成立了花木开发领导小组、花木生产协会，扶植组 建了十多家花木生产开发公司，并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鼓励投资花木生产。为了在短时期内达到一定的规模，县委还给各 乡镇下达了花木种植任务，制定了奖励措施。同时上蔡县还要求各局及下属每个单位都要种草养花，各县直单位都成立了相应 机构，签订了目标责任书。至2004年底，上蔡县花木种植面积达到10万亩，花木产值达6.2亿元。曾有一段时间，上 蔡全县4000多名党员干部都先后建起了自己的花木基地，面积达3万多亩。

　　这一系列工程自然也成了杨松泉发财的好机会，他指使手下人采取索要回扣、场地转租等方式大肆侵吞钱财，据说， 这几年杨松泉从花木工程中收取的各种回扣、场地费用高达2000万元。

　　不过，上述传言并未得到证实，据《财经》杂志调查，当地检方目前查实，杨松泉涉案资金约1000万元。

　　“一把手统治一切”

　　“见过这人几面，感觉挺霸道的。听上蔡的人说，办什么事情找别人不行，只能找他本人才可以。”河南省一位高级 别官员在谈到杨松泉时说。

　　上蔡县党政各部门无论大小事务，都是杨松泉一个人说了算，他甚至干预县人大班子的人员任命，使县人大无法正常 开展工作。当地传言其执政理念是“县委领导一切，书记是一把手，一把手统治一切”。

　　2003年3月，驻马店市开展了小洪河治理工程，上蔡县是这次工程的重点县。杨松泉提出在工程中按人头集资， 当时的县长王富兴认为收费会直接加重农民负担，而且有悖于正试行中的农村税费改革方案，不同意收取，而杨松泉坚决要收 ，最终上蔡县按农民人均40～48元、干部和教师人均l00～500元标准，共集资3900余万元，超出工程实际支出 近千万元。

　　尽管事后河南省有关部门对上蔡县作出通报批评，责令限期向农民退还收取的集资款，并给予有关乡村党政主要领导 党纪、政纪处分，但杨松泉本人却并未受到任何处分，王富兴则被当地人称为“不当一分钱的家”的县长，随后，王富兴被迫 主动要求调离上蔡。

　　王富兴现已调任泌阳县县委书记。当记者致电向其求证时，王以已离开上蔡、且杨松泉案组织正在调查为由婉拒了采 访。

　　据说上任县长崔允成也是因为与杨松泉不合，被杨利用各种关系调离的。“杨松泉在任5年，逼走了两任县长”，一 份在网上广为流传的文件这样描述。

　　2005年8月19日，杨松泉被宣布就地免职，当天下午至晚间，上蔡县城里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当地文楼村的一 位村民告诉《新世纪》周刊，那天他正在城关镇，亲眼看见“两个捡垃圾的为了争鞭炮屑而吵起来了”。

　　金土地成为导火索

　　杨松泉于去年8月份被免去县委书记一职后，有关部门并未对他作进一步处理。一位知情人说，回到老家西平县盆尧 乡呆了一段时间后，杨松泉不甘寂寞，仗着自己有背景，还曾跑到地区去要官。

　　“杨松泉胆大就胆大在仗着自己有后台。”这位知情人说。

　　2006年4月，杨松泉东窗事发。

　　据了解，“金土地出租车事件”成为杨松泉这次落马的导火索。

　　2005年2月份，郑州市金土地出租车公司与上蔡县建设局签订了一份合同，在上蔡成立了分公司，获得在上蔡2 0年的独家经营权。在合同签订当天，金土地出租车公司就从县建设局拿到了客运出租汽车经营许可证，随后，该公司又办理 了营业执照等其他手续。

　　金土地公司进入上蔡也是当时上蔡县招商引资任务的一部分。按照合同的规定，金土地公司出资1000多万元购买 了200辆三厢夏利出租车投入运营，并向建设局交纳了200万元作为经营权使用费，公司还准备在上蔡兴建办公楼、汽修 厂等配套设施，在上蔡的总投资近2000万元。

　　然而，就在金土地准备运营时，另一家出租车公司也看好上蔡的出租车市场，想获得经营权。由于金土地已经占了先 ，他们就瞄准杨松泉，向杨行贿50万元，要求杨“帮忙”把金土地出租车赶出上蔡。

　　值得一提的是，金土地出租汽车公司在办理经营手续的过程中，县有关部门同样先请示了杨松泉，在杨同意后才给金 土地办理了有效证件。而这次，杨松泉在收下50万元的贿赂之后，立即指使上蔡县的各部门开始行动。

　　3月12日，上蔡县建设局下发了《关于作废金土地出租车经营许可证的通知》，理由是要对运输市场进行整顿。随 后县工商局、交通局、公安局发布了一系列文件，认定金土地为非法经营，决定立案查处，而对于上蔡的出租车市场，决定采 用“公开招标”的方式重新确立投资公司。

　　随即，在县城内的街头巷尾，交警和上蔡县车管所、运管所的大批执法人员开始查扣金土地的出租车，公司的营业执 照、经营许可证等被强行吊销，一些司机还被带到上蔡县公安局接受查问。

　　突如其来的打击不仅使金土地公司无法在上蔡继续经营，而且使当地数百个家庭陷入难以维持生计的窘境。金土地出 租车的司机都是当地的无地农民、下岗工人还有艾滋病患者的亲属，约有300人。

　　事件发生后，金土地的司机及家属不断组织到郑州、北京上访，甚至一度组织了70多辆车长时间围堵河南省委大门 ，“金土地事件”一时在河南闹得沸沸扬扬。一位知情人告诉《新世纪》周刊，金土地公司承诺司机每告一天的状就发50元 的“工资”。

　　据说，杨松泉怕事情闹大，曾主动给该公司经理赵锦龙打电话说：“只要你把你们告我的材料收回，我就让你们运营 。”遭到赵锦龙的严厉拒绝。

　　河南省有关部门对这起事件进行了调查，杨松泉因此被免职，当时的原因是“处理信访工作不力”。今年年初，邱水 被认定滥用职权造成了这起事件，因此被免去行政职务并被逮捕。至今，“金土地事件”仍未完全解决，在上蔡县城，满街跑 的都是金土地公司的红色出租车，他们都没有牌照，属于“非法经营”。

　　意外的是，一位金土地公司的司机透露，赵锦龙本人于一个月前被抓。记者连续多日拨打他的两个手机号，均处于无 法接通状态。

　　侵吞“防艾”资金

　　另一个为当地人熟知的情况是杨松泉对于“防艾”资金的侵吞。

　　“1999年，上蔡的艾滋病疫情被媒体揭开，当地政府开始对此极为恼火，但是后来他们慢慢发现，这里面有着极 大的利益空间。”河南郑州一位人士说。

　　以“六个一工程”(修一条柏油马路；打一眼深水井；建一所标准化学校；建一所标准化卫生所；建一座党员、群众 教育活动室；建一座收养艾滋病致孤孩子的“阳光家园”)为例，2004年，河南省省委、省政府先后斥资上亿元在艾滋病 疫情最严重的38个村庄展开各项工程，仅上蔡县文楼村的各项工程就耗资500多万元。

　　据《财经》调查，为了治疗艾滋病患者，上级财政拨款1千万元建造县人民医院病房大楼，杨松泉指使家属参与工程 ，不断追加投资，最后病房大楼的总投入共计2400万元，是初期预算的3倍。而上蔡近几年的药品及医疗仪器的采购过程 中普遍存在虚报价格的现象，“比实际价格高得多”。另据《华夏时报》的报道，上蔡艾滋病区的患者看病、用药都是国家免 费提供的，但村民发现医院开出的处方上价格则有很大的水分，甚至比原价高出三四倍，这样就有人通过差价侵占了国家拨出 的专项医疗款。

　　据河南卫生部门2004年公布的消息，自1995年3月河南发现首例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至今，艾滋病患者人数已 上升到3.5万人，主要分布在河南38个艾滋病防治帮扶重点村。其原因主要是由于1995年以前，一些地方和血液制品 企业在这里非法采供血，造成部分群众经血传播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经过8到10年的潜伏期，近两年陆续进入发病期。

　　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是，河南这38个艾滋病防治帮扶重点村中，上蔡县就占了22个，其所在的文楼村更是被称为 “艾滋第一村”。

　　河南省一位高级别官员告诉《新世纪》周刊，杨松泉被捕后，曾拿艾滋病当挡箭牌，他对调查人员说，“你们告吧， 告不倒我的。艾滋病这事情，全世界都知道，省里市里都牵扯着呢。”

　　现在看来，杨松泉显然低估了有关方面的反腐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