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剧组的快乐自造

　　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大浪潮里，里村的这位乡村文化站站长和他的村民，活出了新姿态：用很少的钱物，拍很多 的电视剧，一改单调枯燥的农闲生活，打造出草根的快乐大排档，导演乡村的超级娱乐秀！

　　文-谢胜瑜图-宋振平

　　江西景德镇市竟成镇文化站没有挂牌，只有一大一小两间平房做临时办公室。5月的阳光，照耀着门上那块写有“回 避”二字的大木牌，让记者有些迟疑。一位漂亮姑娘笑了：“进来吧，那是道具。”再一看，里面堆满了步枪、长矛、服装箱 、花轿等拍电视用的家什，俨然一个大仓库。

　　旁边的小房间里，一个中年男人在电视机前摆弄着一台刻录机。他就是卖座电影《自娱自乐》中的农民导演原型—— 周元强。

　　这应该是天底下最简陋的剧组吧？可就凭这些，周元强拍摄制作了27部61集电视剧。也正是这个有点儿土有点儿 瘦的男人，让村里1300多人当了“演员”，并带着自己的“剧组”人员走进了“东方时空”“实话实说”和“鲁豫有约” 等节目，在全国家喻户晓。

　　爱玩儿新东东的“花心”导演

　　周元强只是一个乡村文化站的站长，却满肚子“花花心思”，成天琢磨新花样：照相、图书馆、棋牌室……每一样都 跑在别人前面。不过，他最发烧的还是1984年。当时连黑白电视机在农村都很少见，周元强却突然“发飙”，请乡政府担 保，用自己家的房子作抵押，向银行贷款2万元，一口气儿添置了彩电、录相机、电子游戏机、乒乓球桌和斯诺克桌，甚至还 装备了七彩旋转灯办起舞厅。

　　这一下，不仅让农民们开了洋荤，还使文化站一下子就有了人气和生气。1990年，周元强出差时看到有人扛着摄 像机左瞄右拍，回来后，马上拿出文化站所有存款3000元，又向银行贷款7000元，从上海买回来一台M7摄像机，专 门为老人寿辰、小年轻婚嫁和小孩过生日留住快乐时光……由于文化站的设备先进，镇里的大会小会、大事小事也常常请周元 强去拍摄，有些好的新闻还被电视台采用播出。

　　文化站所在地的里村是革命老区，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方志敏、邵式平等都在这儿战斗过。村里的老人经常聚到文化 站摆“龙门阵”，老人们脸上洋溢的自得，让周元强灵光一闪：既然我拍的新闻可以让电视台采用，那么，我能不能把这些故 事拍成电视剧，重现英烈的形象呢？

　　这么想着，周元强很快就写成了一个叫《里村星火》的剧本。剧本是有了，但当时文化站只有4个人，没有钱，没有 道具，也没有拍摄经验，甚至连一个演员也没有，怎么办？

　　周元强不甘心让自己辛苦写成的剧本变成废纸，他从老婆那儿涎着脸把家里的积蓄强要过来，买了一些粗布和木块儿 ，把几匹布交给会裁缝的村民赶制了十几套红军和国民党军队的服装；又找村里的木工做了一批长枪、短枪、梭标等道具，还 让木匠师傅把三根树棍绑在一起，上面钉上一块木板，做成了一个简易摄像机支架。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演员了。6月的骄阳下，周元强腋下夹了一卷大红纸走村串巷，到处张贴“招贤榜”，招募不 要报酬的演员。没想到，当天就有40多人报名，那段时间，老周天天忙着一件事，就是像超女的评委一样，筛选、筛选再筛 选，PK、PK再PK。

　　因为资金问题，加上正值夏收时节，这部全部由农民、屠夫、菜贩子主演的电视剧只能拍一会儿停一会儿。一部《里 村星火》，周元强忙活了4个月才制作完成。1992年10月，当《里村星火》第一次在一个农家厅堂播放时，大家一边看 ，一边说笑着：“瞧，这是我爸。”“你叔演的大坏蛋可真坏！”看到自己上了屏幕，大伙儿都高兴坏了！

　　之后，演过戏的碰到周元强就问：“什么时候拍第二部电视剧啊？”没演过戏的也问：“什么时候也给我一个角色演 演？”周元强被大家逼着问着又拍了《仇女》《竟成雄风》《英烈杜鹃》《人民永远不会忘记》等红色历史题材剧。

　　历史题材拍得多了，周元强又开始“花心”：拍完古装戏《血海深仇》，又拍身边事，一共27部61集，每一部每 一集都像模像样，带给村里人许多新鲜！

　　“全民参与决定高收视率。”周导演如是解释。

　　从1996年开始，为了鼓励优秀演员，周导演设立了第一个乡镇文化站颁发的“百花奖”。“百花奖”由所有参演 演员投票产生，文化站的工作人员则是“专家评委”。评出之后，周元强用红纸给获奖演员各写了一张奖状。到2006年为 止，村里已有“百花奖”一级演员24名，二级演员86名，三级演员1200多名。

　　拍了14年电视剧，周元强最得意的是：与其他村的村民闲下来就玩儿麻将、扑克、骨牌不同，闲时琢磨剧中角色、 夫妻共对台词、上镜头表演，已经成为里村人的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大家沉醉其中、自娱自乐，整个村子就像一个热闹不休的 快乐大排档！

　　躲起来抹泪的“正派”演员

　　在周导演的“剧组”里，年龄最大的演员有80多岁，最小的才5个月大。今年37岁的刘国霞是入戏最早、最多的 一个，是剧组里的“明星”。

　　生活中的刘国霞文文静静，戏里的她却总是头颅高昂，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从1992年在《里村星火》中扮演妇 救会主任开始，刘国霞至今演了10部戏，其中7部是历史题材剧，出演的都是女英雄，过足了瘾。

　　还记得第一次“海选”，周站长挑中她拍《里村星火》中的妇救会主任，她居然想“逃”。周导演哈哈一笑：“你以 为我真会把你拉去枪毙啊！”慢慢地，刘国霞发现演戏特别好玩儿：平时一个女子不好凶凶地盯着人看，可在戏里，她盯着“ 敌人”越凶，导演越叫好；生活中的她打扮中规中矩，拍戏时却肆无忌惮，穿上泼了红墨水的衣服，在脸上画出一道道血印子 ……

　　在戏场，平时握锄头柄的邻居们，人手一把木枪，神气活现；平日最老实的男人，偏偏变成一个歪戴帽子、耀武扬威 的痞子，逗得大家乐和半天。

　　最可乐的还是周大导演，眯着一只眼睛，围着那个简易三角架转，一会儿说“卡卡卡”，一会儿又一副港台腔：“蛮 OK了！”演员演砸了，他依然笑着很耐心：“我们再来一遍。”

　　2003年，市领导和文化部门给站里送来一台新摄像机。偏巧这时，那台服役多年的剪辑机出了故障。周元强特意 打开了摄像机，然后拆卸剪辑机，一边拆一边大声说：“这个零件是从右边拆下来的，放在桌子的右上角。”一旁帮忙的刘国 霞纳闷地说：“没有这句台词啊。”周导演坦白说：“我也是第一次拆剪辑机，怕到时拼不起来，录下来就不怕了。”

　　原来周导演也是摸着石子过河的呀！刘国霞挺感动，也更热爱自己的演艺事业。

　　拍《人民不会忘记》时有一场戏，刘国霞饰演母亲，上刑场前要和孩子告别，可是孩子哭不出来，她就使劲掐孩子的 屁股，直到他哇哇大哭。这场戏拍了三四遍才过，孩子哭得声音都哑了——那可是刘国霞自己的孩子啊，那么小的孩子，在七 八月间滚烫的石子路上走来走去，后面还有“匪兵”拿着枪吓唬他……收工以后，刘国霞一个人躲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偷偷地 流下了泪。周导演找到她，鼓励她，她才揩干眼泪说：“当时看着孩子惊恐的眼睛，我都心疼得不想再演下去了！”

　　如今，英雄角色演多了，刘国霞在生活中也变得越来越坚强，作为一个“女英雄”专业户，村里人都看着她呢，她可 不能让生活中的自己和戏中的角色反差太大！

　　怕拍情戏的“当家”花旦

　　汪艳是剧组的女“知识分子”，她从江西省团校计算机专业毕业后，2002年1月来到文化站上班。

　　起初，她对周导演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可理解：把爆竹绑在木枪上点燃，当作枪响，也太离谱了吧？歪着帽子、歪着嘴 来演坏人的群众演员，也太不专业了吧？剧本的提纲就是周导演手写的两页信纸，也太闹剧了吧？

　　有一次，剧组在文化站附近的林场山拍戏，汪艳负责做饭送水，闲下来就站在阴凉处看着演员们在太阳底下折腾。没 想到，天突然就黑了，剧务赶紧拿出塑料布，村民们不用吩咐，马上把机器包严实，剩下的塑料布分给老人、妇女和小孩，而 那些年轻演员，则一个个直挺挺地站在大雨中，任凭风吹雨打。

　　雨刚停，周导演居然又架起了摄像机，对着演员湿漉漉的身子，拍起了鬼子落水的镜头……

　　那个下午，汪艳看着湿漉漉的人群，看着他们依然快乐的笑脸，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周导演和他身边的人，会如此痴 迷于这个成人游戏。这个游戏不仅自娱自乐，而且包含着历史的责任感、包含着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情感，包含着梦想和激情， 让从前单调的农闲生活，变得鲜活生动。

　　2002年下半年，汪艳第一次走入摄制组，扮演《母亲》当中的一个进步女学生。在这部戏里，她被鞭打、水浇、 烙铁烧身、坐老虎凳，几乎吃尽了当年被捕的红军战士所受的苦。她在戏中严词怒骂、振臂高呼、咬牙抗争，把一个30年代 的女学生演得味道十足，被大伙儿全票推选为“百花奖”一级演员，成了剧组最年轻的“当家花旦”。

　　2006年5月，汪艳又参加排演现实题材剧《一网打尽》。作为女一号，她要根据周导演给的剧本提纲，编排故事 情节，设计台词。剧情中有一个绑匪非礼凌辱女孩的镜头。无论周导演如何劝说，汪艳死活不肯，说：“我要是被人亲了，我 老公会多难堪？”没办法，周元强只能让男演员做出一个欲抱未抱的动作，再旁白一句：“因为势单力薄，女孩受尽了绑匪的 凌辱。”毕竟演员都是一村的邻居，看的时候大家都能理解。

　　因为演戏，汪艳没能好好照顾家里，做生意的丈夫也很忙碌，但每晚回来还有兴致和她配戏，帮她复习台词。汪艳挺 感动的，丈夫乐呵呵地说：“喜欢你就演，你演成了村里的明星，我走在明星旁边脸上也有光啊。”

　　我们赚来了农民的快乐！

　　剧组没钱，一切只能从简，周导演独自负责编剧、摄制和后期制作；也因为没有经费，总是拍拍停停。好在周导演主 意多，什么坎儿都能迈过去。如拍武打片，演员要“飞”起来，周导演就让演员从1米多的高坡上往下跳，自己趴着往上拍， 变换几个地方拍几次，最后一剪辑组合，演员就真“飞”了；还有一次，拍八路军4人小分队出发打仗的镜头，当时一个道具 背包要100多块钱，剧组只买了两个。怎么办？周导演灵机一动，让“女战士”说：“连长，你们两个先走，我俩随后就到 。”

　　……

　　不管多难，周导演和他的剧组，对拍摄影视剧的热情丝毫不减。村里几乎人人都是演员。常常是，一个人在戏里演， 一家人都挤在人群中看，提着为他们准备的饭菜和清水。

　　如今，好几个省的都市频道都在招募群众演员，拍生活情景剧。城市人觉得这很新鲜，可在里村，这却是“老皇历” 了。

　　这些年，周导演看见媳妇不孝顺婆婆，就拍《婆媳情缘》，让不孝顺婆婆的媳妇们不好意思；村里计划生育工作难做 ，他又拍《谁是最可爱的人》，让大伙儿对计生干部多了一份理解；村民对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当村长有看法，他马上拍了一 部《海选风波》……都是身边人身边事，演员觉得来劲，观众看着亲切。新拍的电视剧，在16个村的教育电教中心一放，汪 艳借用宋丹丹的话说：“那感觉，是相当的不错！”

　　当周大导演第一次听说《自娱自乐》耗资超过3000万时，他把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0”字：“天啦，我们拍 一部两小时的电视剧，才花费三四千块钱。”

　　14年，周元强导演了一场又一场的平民娱乐盛宴：当张艺谋耗费巨资拍摄《英雄》的时候，周元强正根据文化站所 在地的红色传奇，演绎战斗片《母亲》；当陈凯歌带着庞大的摄制组进驻香格里拉的时候，周元强正在深山里自带干粮，拍摄 《瓷都女侠》；2006年，当李安在美国领取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时候，周元强也已先后两次从人民大会堂捧回全国首届十 大时代新闻人物和全国文化系统劳模的奖章……

　　记者问：“你拍电视赚不赚钱？”周元强答：“不赚钱。”

　　记者又问：“那你赚什么？”周元强答：“我们赚来了农民的快乐啊！”

　　周导演当时的表情，就像他打造的村民“剧组”和新农村文化一样，弥漫着“

　　责任编辑：陈敏

　　人生莫惧少时贫。 ——曾国藩

　　推荐人：郭来(湖南怀化)

　　人生须知负责任的苦处,才能知道尽责任的乐趣。 ——梁启超

　　推荐人：黄凯歌(湖北洪湖)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

　　推荐人：陈国学(贵州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