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青春献给最好的大桥

　　——记杭州湾大桥的青年建设者

　　采访-本刊记者亓昕

　　图-杭州湾大桥指挥部提供

　　“铁鞋踏破路还长，经纬水准肩上扛。夏季烈日当头照，冬天雪地印两行。思念痛苦心中藏，四海为家很正常。没有 亲人在身旁，很多兄弟聚一堂，谁叫我们是造桥郎！”

　　这是流传在杭州湾大桥建设工地上的一段顺口溜。杭州湾，与美洲的亚马逊河河口、南亚的恒河河口并为世界三大强 潮海湾；这里潮流紊乱，海水的最大流速超过每秒5米；这里气候恶劣，有高温、严寒、台风、龙卷风；这里滩涂辽阔，浅层 天然气于地下50米处蜂窝状分布；也是在这里，正在夜以继日地以中国技术打造着这座长36公里、世界上已建和在建的最 长的跨海大桥。

　　而那些自大桥开工近3年以来就长驻工地的年轻的建设者们，当他们在这天难地险之中创造了220多项技术创新记 录的时候，当他们在开工以来以每天超额进度向目标挺进的时候，当他们正一寸一寸累架那道“长桥卧波”使上海至宁波的陆 路距离缩短120公里“人便于行、货畅其流”的时候……就如那段顺口溜所言：有谁知道他们的苦乐、他们的情感、他们的 骄傲、他们的泪水与遗憾？

　　睡醒后又是一条好汉

　　从这些年轻的大桥建设者的肤色上，就可以推断出他们各自的工种以及工作地点，但是绝对没有黑与白之分，只有“ 黑”“很黑”“相当黑”之间的差别。

　　中铁大桥局集团有限公司杭州湾大桥VIII合同项目部(以下简称大桥局)的李振国属于“相当黑”之列，因为他 已经有5个多月没回陆地了，也就是说，他在一座凌空的海上孤岛(海上孤立的桥面工地)上待了快半年了。这个去年才毕业 分配到此的小伙子明朗健谈，说到无奈处会冒出几丝苦笑。

　　2005年9月28日，小李来项目部报到，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地夹着铺盖卷“上去”了。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船 才到海上桥面工地，因为晕船他吐得有点儿晕乎，但他还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这就是我接下来几年要过的生活 吗？不不不，我不想干了……”

　　事实上，他干了。也更深切地了解了有些恐怖的海上工地生活：四周大海茫茫，即便这样，一滴水你也“奢侈”不得 ，淡水的宝贵程度使得400多号人的夏日沐浴只能靠幻想；工人们就住在钢筋混凝土的箱梁里，夏热冬凉，不过倒是很避风 ；冬天饭刚盛到碗里还没等吃到嘴边就被海风吹凉了，夏天最热的时候还没送到工地可能就有“味道”了，一个月甚至几个月 才能理一次发、“狠狠”地洗一回澡；活动范围在平均每人2平方米以内，一切电子设备信号飘忽，电视节目是当地电视台， 手机则靠喊叫和来回移动；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煎熬，要知道，人在海上待久了(尤其又是20多米高的悬空状态)，长时间 看不到陆地、接触不到地气，会导致某种程度的神经紊乱——不过还好，第一次在海上连续待了几个月的小李并没有错乱，他 只是在回到“人间”的时候对发了嫩芽的树产生了浓厚兴趣，还有食堂餐桌上那满满一桌子的菜也唤醒了他的某根味觉神经… …

　　那5个月，是他人生迄今为止最艰难的5个月，更重要的是，那是他成长最快的5个月。在他待了20几天的时候， 一位监理人员到工地检察，此人看了一眼神情郁闷的小李，说：“这段时间怎么样？”

　　“没感觉了。”

　　“什么？没感觉？要知道你是在建世界上最长的跨海大桥，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你还没感觉？”

　　小李的黑脸有点泛红了。

　　监理接着察看小李的生活及工作日志——小李负责质量监督，工作日志直接体现他的工作成果，不过可以理解，心情 郁闷的话日志估计也不会丰富多彩——但是监理没想到竟如此简单乏味，他把本子扔给小李，严厉地说：“只有对大桥负责、 把本职工作做好才有资格说走，两个月以后我再看，如果你还是现在这样，我就瞧不起你！”

　　“是啊，不是谁都能参与到这样一座大桥的建设中来的……”从那天起，小李开始学习以另外一种眼光来打量四周的 汪洋，以另外一种心态来面对他的海上作业。“大海多么辽阔，人心也该如此，否则只能跳海；这里也不错，离太阳月亮都很 近。”

　　一颗心渐渐地安稳下来。于是，他惊喜地发现了从房子的地缝里挤上来的蘑菇，并立此存照；于是他开始懂得欣赏海 上日落与日出；于是他开始领略这苦中的诗意与美。有时还会听得见海风吹走青春时的呼呼声，可是他再也没对自己说过“每 天都这样，这辈子就完了”的泄气话。就是在海上度过的那个除夕，当吃过年夜饭后看见烟花在岸上的城市上空腾起，他觉得 像是自己的青春在一色海天之中绽放。

　　不管怎么说，小李们及时调整了自己与大海的关系，李学民却有过一次与大海的正面交锋。

　　作为中铁四局杭州湾项目部(以下简称中铁四局)的负责人，他清楚地记得这两年多台风一共光临了12次，且中心 风力多次达到12级以上。去年8月，

　　他带一位司机冒雨出去了，

　　在确认栈桥及设备尚且安全之后，他又爬回车里……台风过去后，当他再次去检查时，才惊觉自己那晚就趴在栈桥上 光溜溜的沙袋上，别说是浪头，就是风力再大点儿，他也很可能被掀入海中……

　　就是这些新时代的年轻的建设者们，他们为大桥的荣誉而战，一座大桥带来的荣耀足以抵御年轻的脆弱与恐惧；他们 也为自己的荣誉而战，这些睡醒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年轻人，并非金刚般刀枪不入，但就是在这样的锤炼与锻造中，他们正在变 得如他们亲手建造的大桥一般坚毅而强大。

　　其实他们比谁都温柔

　　要说这些年轻人最发愁的事情，就是找不着对象了。大桥上基本是一个雄性的世界，用他们调侃的话来说“连蚊子都 是公的”，原来没有“储备”的一到这儿就顿感不妙，有“基础”的到这儿以后备受考验，当然，也有一些厉害的，直接“内 部解决”。

　　中铁四局的燕周玲没想到自己到了大桥工作以后，会有这么多的“没想到”。“没想到会在工地上收获爱情，没想到 结婚的方式竟然是集体婚礼，没想到是在大桥上结婚，没想到……”谢辉是在离工地几公里以外的慈溪市的一家比萨饼店里向 她表白的，那时候是冬天，他们的恋爱就在枯燥的工地上开始了。

　　在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对小恋人最奢侈的娱乐是等谢辉下工后聊聊天。或者，小燕就去找胡晓梅， 晓梅是彭波“从家里带来的”女友，随男友到大桥上参与办公室工作。刚来那些日子，人生地不熟，环境又不大好，买包手纸 都得坐40分钟的车，她就天天抹眼泪，白天的主要工作是准备好一大堆牢骚等男友从工地上回来一通发泄。可是，“等看到 他的时候，看到他‘晒得扒下一层皮还是黑的’那个样子，看到他冬天里戴个大傻帽子那个样子，看到他还来不及吃饭就睡着 了的样子，我一下子就心软了。”小梅决定严格要求自己：“尽量不发牢骚，自我调整，不那么任性，更体贴”，并且要带着 愉悦的心情去做家务。一个多月后，她开始适应工地生活了，也更疼男友了。有时她们几个经常见不到工地上的男友或老公的 人会凑到一起开开“牢骚大会”，但是会议的结果总是她们会更理解他们的工作，也会更体贴地爱他们。

　　虽然她们依然是很久很久才能进一次城，但是进城的感觉似乎不像最初那么令人兴奋了——这些女孩子共同的感受是 “进城的时候觉得自己真土”，尽管她们大多数都是“城里人”。工地的力量就是这样“奇妙”，再时髦的人在这里都会日渐 “乡土”，还有，80后的看上去普遍像70后，70后比较接近60后。

　　2005年年底，因为同时有几对年轻人在考虑婚事，领导灵机一动，就来他个集体婚礼，而且是在建设中的大桥上 ！2005年12月31日，四对新人举行了一场令他们终生难忘的集体婚礼——“因为是在举世瞩目的大桥上，还因为那天 下了很大的雨”，晓梅回忆这场婚礼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尽管当时她冻得够戗……

　　就因为找对象难，各个部门的领导对此事都很重视，但凡是为婚恋大事请假的，基本是绿灯。大桥局的乔宏建去年才 参加工作，一到大桥工地就傻眼了，一次在电话里跟远在河南家乡的女友流露出了想当逃兵的想法，结果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 ，接着他就听见长达两分钟的撕纸的声音，他问女友怎么回事？原来，为了支持他的工作，善解人意的姑娘从图书馆里找了各 种关于桥梁建设方面的书，各种信息手抄整理，已经抄了10多天了！听说他不想干了，一气之下都给撕了，当然电话也挂了 。小乔惭愧极了，越想越坐不住，于是向直接领导宋小三总工程师请假，决定火速回去拯救爱情。宋总一听是这事儿，立马放 行，但是条件是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几天后小乔凯旋，对，女友留住了，他也回来了。现在的小乔“不像从前了”，他干劲十 足，“后方”稳固。

　　上述几位都是幸运的，毕竟他们找到了或正在发展伴侣。那些没有“储备”更没有时间的小伙子们，多数情况是趁仅 有的几天假期(比如春节)赶去相亲，相了就回工地了，即使前景乐观也因无法保持长期联系而很快结束。也有因为距离而妻 离子散的，有时你可能会在海边发现一个落落寡欢的背影，或是在芦苇荡旁听到一声叹息，也许，那正是某个失去爱情的大桥 人在默默感伤。

　　可是大海知道，他们是那样感性而浪漫，他们粗犷黝黑的外表下都藏着一颗温柔的心，那里积攒了日复一日的思念与 爱。所以，中铁二局张拉班班长杨高翔才会亲笔给4岁的儿子画奥特曼和黑猫警长，再万水千山地寄回去；所以项目副经理刘 阳现在最痛苦的事情是给别人看儿子照片的时候，又听到“你儿子像个女孩”的评价(因为当爸爸的常年不在身边)；所以大 桥局的现场调度关涛在工地上听到妻子说一句“生日快乐”会有些心酸；所以当寒暑假来临，各个项目部驻地上有儿童在吵闹 嬉戏，总会有男人在隔窗温柔注视……

　　这一座大桥，考验的不仅是这群汉子的智慧与毅力，更考验他们的情感。而其实，他们比谁都温柔……

　　世界级的成长机遇与成长速度

　　世界级的大桥，为大桥年轻人提供的也是世界级的成长机遇与成长速度。凡是留下的，几乎每一个都会在半年到一年 时间之内快速进步，然后独当一面。当然，已经独当一面的就能独当多面了。

　　中铁二局项目副经理、高级工程师刘乃生的头发很有标志性，因为就在他负责的5大设备进行调试的那3个月内，3 0多岁的他，头发白了一半。现在，和很多都市女性及老年人一样，他也成为染发剂消费者了。但是回忆起那些日子，他还是 很兴奋。

　　50米梁运架的5大设备是由中铁二局和意大利DEAL公司联合研发的，2004年9月，刘乃生作为我方代表去 意大利进行前期准备工作。第一天在意方举办的欢迎仪式上，他几乎用光了自己有生以来全部的英语听力，但是很快，他已经 和意大利同行谈笑风生地讨论图纸了。合同谈判前，他逐字研究各项条款，对方说：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认真的中国人。这个认 真的中国人要求对方为800吨的轮胎式搬运机从原来的32个轮胎加到48个，这意味着我们的地面处理成本大大降低；就 在签合同的前一秒，他忽然灵机一动，说：“DEAL是世界最有实力的公司，人文关怀方面当然也很优异，所以，我们的控 制室该安装空调。”合同签完，对方表示，虽然和他谈判很“痛苦”，但同时深表尊敬。去年8月，DEAL公司在中国香港 设办事处，以50万年薪邀请刘乃生加盟，他看了看一天天在加长的大桥，婉拒了。

　　2004年分配到中铁二局的蔡杰超和他的几个哥们儿全程参与了设备调试。4000吨零部件运到后，摆满了长3 00米、宽70米的工地，4个年轻人看着他们的“宝贝”，简直热血沸腾，决心大干一场。那些日子被他形容为“很富挑战 性的幸福”，每天早晨7点起床，晚上11点睡觉。他们翻烂了几本专业英文字典(因为设备组装说明书全部是英文)，做梦 都是字母，每早见面的问候语是句牢骚“好累”，然后接着埋头苦干探讨问题，一块块拼装。

　　有一次正在调试关键期，有个环节怎么也弄不通，小蔡忽闻远在成都的老妈病了，回是回不去的，心里愧疚就憋着一 股劲儿，想：“我就不信今晚搞不定你！”果然就搞定了，“相当于给我妈打了一针。”

　　设备调试那天，他们几个就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刘乃生操作。当整个大桥的第一片50米箱梁被他们亲手调试的设 备稳稳地吊起又从容架到桩基上，他们把拳头一顿，大声欢呼“哦耶！”

　　成功调试后，该与外方人员道别了，曾经在组装设备中很直接地对小蔡说“No，Ican’tbelieveyo u”(我不能信任你)的那个老外对他们的老总林原说：他们是非常棒的工程师！小蔡想，他为什么不当面跟我说呢？我会回 答他：OfCourse(当然)！

　　为解决钢管桩的制作和质量问题，宁波三鼎钢管有限公司的总工程师朱才科和生产部经理周和平忙得没了钟点，原本 就很严重的胃病频频发作，痛得直咬牙。“胃药吃了没？”变成了两人每天见面的问候语。说起周和平，还有个“笑话”：一 次，他被半夜叫起，赶到厂里才发现，一只黑，一只黄，两只脚穿的竟然是不一样的皮鞋……自信、敢于并善于迎接挑战、成 长速度惊人，突破能力强，是这群新时代的年轻建设者最为显著的特点，这也恰恰是奋发进取中的中国最显著的特质。这群2 1世纪的建设者与祖国共奋进，在那张杭州湾大桥建设者的长长名单上，你会发现他们的名字，正如历史也会记得他们。

　　几年以后，当这座由他们亲手建造的世界级大桥正式通车时，也许他们已赶赴下一个工地，不再有机会到沾着自己汗 珠的大桥上走一走，但是，那些几个月看不到陆地、高居海面20米以上的日子，那些青春的心绪随潮时涨时落的岁月，那些 只能用梦来温习爱人笑靥的夜晚，他们将永远铭记。

　　因为，诚如他们自己所说：最好的青春，献给了最好的大桥。

　　解读杭州湾大桥

　　A.为什么要建？

　　上海宁波亲厚：浙东宁波和上海只有一个海湾之隔，无论是从血缘说还是从人文说，都渊源深厚。据调查，1／3的 上海家庭起源于宁波，80％的宁波人有上海亲戚。因此，架通天堑是杭州湾两岸人民的共同心愿。

　　沪杭甬“老”了：上海和宁波隔海相望，根据测算，从宁波到上海的莘庄，实际交通得绕着“大喇叭”走沪杭甬高速 公路，全长约304公里，而从大桥走，缩短陆路距离120公里。如今，即使“绕道走”也颇不易，因为杭州湾交通主脉“ 沪杭甬”

　　B.10年准备：资料接起来是大桥长度的3倍

　　2003年6月8日，杭州湾大桥奠基。有谁知道，为了等待立项这一天，大桥工程指挥部准备了近10年，其间进 行了120多个可行性论证，工程之前的准备资料、勘察报告所用的A4纸竖起来的话，是大桥长度的3倍！

　　C.方位

　　杭州湾大桥将起自乍浦港以西6公里的郑家埭，跨越杭州湾宽阔海面，止于慈溪水路湾。乍浦桥址较好地联系了杭州 湾北岸的同三线、沪杭高速公路、乍嘉苏高速公路、杭甬高速公路和上三高速公路。

　　D.标准

　　杭州湾大桥按照双向6车道高速公路设计，设计时速为每小时100公里，设计使用寿命100年。两岸引线采用1 20公里／小时，6车道标准，桥宽33米。

　　E.桥型

　　大桥以“长桥卧波”为设计理念。首次在大桥设计中引入了景观设计概念，从远处看，整座大桥平面为S形曲线，总 体上看线形优美，生动活泼。从侧面看，大桥也并不是一条水平线，而是在南北航道的通航孔桥处各呈一拱形，使大桥具有了 起伏跌宕的立面形状。

　　好习惯是一个人在社交场中所能穿着的最佳服饰。 ——苏格拉底

　　推荐人：张伟(安徽滁州)

　　道德常常能填补智慧的缺陷，而智慧却永远填补不了道德的缺陷。 ——但丁

　　推荐人：李勇(贵州省长顺县第二中学)

　　为人民服务。——毛泽东

　　推荐人：陈雅君(黑龙江大学)

　　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韩愈

　　推荐人：孙冀(中远集团)